“硝子，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啊！她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啊！”

　　这是五条悟生日的三天之前。

　　五条悟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跟家入硝子抱怨。

　　那天体育馆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但是五条悟一直非常上火的样子，好像有一种有劲儿没处使的感觉。

　　家入硝子瞥了他一眼，说：“那就跟小望未说清楚好了。在这里叽叽歪歪干什么。”

　　“……哼。”

　　五条悟继续哼哼唧唧。

　　“所以说啊，你怎么就突然把小望未当朋友了？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五条悟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那天她哭了。”

　　“……你是变态吗？”

　　“哈……？你才是变态吧！”

　　家入硝子瞧了一眼五条悟，啧了一声：“所以那天是哪天？”

　　“就是我和那个伏黑甚尔打架的那一天。小望未以为我死了，所以就哭了呢。”

五条悟撑着下巴，“很奇怪，对吧？”

　　家入硝子叹了一口气：“你才奇怪吧。”

　　“……她又不是人类。为什么要哭？”

　　“不是人类就不能哭了吗？”

　　“但她为什么要哭啊？有必要吗？”

　　家入硝子看出来了，并且再一次得出这个结论——五条悟就是个烂人。

　　在某些方面很好很好，在某些方面很烂很烂。

　　不能因为他的烂就否认他的好，但也不能因为他的好，就否认他的烂。

　　五条悟就是这种好烂二象性的人。

　　“嗨嗨，所以她哭了，然后呢？”

家入硝子总结了一下，“她哭了所以你把她当朋友了……果然你是个变态吧。”

　　五条悟烦躁地揉乱了头发。

　　“……我说，你不会是喜欢小望未吧？”

　　“什么叫喜欢？”

五条悟皱眉，“对你、对杰，这样子算是喜欢吗？”

　　“这是同学朋友之间的喜欢吧。”

　　五条悟歪了歪头，问：“有什么不同？”

　　“……我为什么要和青春期男高中生谈论这种问题。”

　　“硝子！硝子！！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硝子！”

　　“闭嘴啊烂人！！不要学歌姬前辈啊！！”

　　吵了两句，然后家入硝子点了一支烟。

　　五条悟抬起脚，嚣张地敲在桌子上，沉默地看着天花板。

　　……这家伙，一旦沉默下来，还挺奇怪的。

　　家入硝子叹了一口气，心想为什么今天夏油杰恰巧去出任务了……她一点都不想和这个奇奇怪怪的五条悟相处。

　　还有啊，小望未呢？救一下啊。

　　家入硝子说：“所以你很不爽，因为小望未相信了杰的话，而没有相信你的话。”

　　五条悟呆了一下，有些纠结地说：“好像也不是……”

　　“哦？”

　　“……是默认！”

五条悟抱怨，“凭什么默认我就只关注甜食，不关注她啊？我也有好好地看着她啊。”

　　“……因为你一直就是这么做的吧？”

　　“哈？”

　　五条悟颇受打击地垮下一张脸。

　　“话说，你真的了解小望未吗？了解她在遇到你之前的经历，了解她是怎么把甜食变出来的，了解她为什么能变成人……”家入硝子语气淡淡，“你觉得委屈，不就是因为她没有无条件站在你那边，而是下意识认为杰说的更对吗？”

　　五条悟陷入了沉思。

　　“你一边觉得她不是人类，一边又要求她按照人类的方式来站队。到底是谁的错啊？”

家入硝子掸了掸烟灰，摇头，“小望未确实把你宠坏了。”

　　因为日复一日地投喂甜食，所以把五条悟养熟了。

　　……饲主给别的猫猫投喂一点零食，都会觉得不高兴、都会觉得饲主理应给自己投喂才对……甚至觉得，自己愿意吃饲主投喂的食物，就已经是对饲主很好很好了。

　　太骄傲了啊五条悟。

　　像新望未那样的性格，如果你一直这么骄傲下去，那么迟早有一天，你会眼高于顶，然后再也看不到消弭于尘埃之中的一团空气。

　　失去了这团空气，你还能继续呼吸吗？

　　家入硝子稍微往某些言情小说的方向脑补了一下。

　　然后打了个抖。

　　太奇怪了。

　　她的这个烂人同学，怎么想都不可能喜欢新望未那种人才对吧。

　　当朋友倒是还算有可能，但怎么想也是新望未无底线、无条件地付出这样的情况，因为五条悟完全不把新望未当成一个平等的对象来看待呢。

　　……平等。

　　家入硝子又突然有些沉默。

　　五条悟是五条家的六眼神子。而他的两位同学，一个拥有咒灵操术，一个拥有反转术式，总之都是万中无一的天之骄子。五条悟本人更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

　　新望未又拥有什么力量呢？

　　五条悟总是嘀嘀咕咕说什么“空气朋友”，事实上，也就是那般弱小吧。连看都看不到、碰都碰不到，人形都无法维持多久的——一小团空气。

　　想到这里，家入硝子也懒得跟五条悟多废话了。

　　她简单总结了一下：“比起在这里抱怨，不如直接跟小望未说清楚吧？”

　　说清楚一点，越清楚越好。

　　闹掰也好、当个纯粹的朋友也行……总之，不要朝着危险的方向走去了。

　　家入硝子真心实意地这么想。

　　当然，这么想着的硝子，是不可能想到，三天之后的五条悟，就敢当着新望未的面，肆无忌惮地直接说“喜欢”两个字。

　　明明就还没有想明白，这样的“喜欢”是什么意思吧？

　　……反正肯定不是告白的意思。

　　新望未镇定地看了一眼好感度。

　　40/100。

　　一口气涨了三点。

　　和上次她说五条悟“不幼稚”的时候，涨的好感度一样多。

　　这倒是让新望未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都很难想象五条悟就这么简单地告白之类的……这里的“喜欢”，就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喜欢吧。

　　对朋友的喜欢。

　　而且也不知道五条悟现在算不算把她当成人了……也可能没有。总之就是，对某个“东西”的喜欢？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和她拿甜食并列的话，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新望未简单地分析了一下五条悟说出“喜欢”两个字的含义。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五条悟的意思。

　　……这么一说，当时悟君的反应，确实有些奇怪。

　　夏油杰说五条悟只是喜欢她带来的甜品。

　　其实以这两个男生的关系来说，这就是很正常的一句对损友的调侃。因为知道五条悟吃了很多甜食，尤其是新望未一开始就是这么做的，所以夏油杰才会刻意揶揄一句。

　　以夏油君对新望未的怀疑来说，这说不定还是在暗自提醒五条悟，别彻底失去警惕。

　　按照五条悟一直以来的表现，那个时候他应该只是冲着夏油杰翻个白眼，或者嘻嘻哈哈地说“对啊，小望未对我太好了”之类的话。

　　毕竟是五条悟嘛。他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想法？

　　当初可以无所顾虑地对着天内理子说“小望未是我的所有物”，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在乎新望未的想法。反正他确实很喜欢那些甜食就是了，肉眼可见。

　　但是，五条悟的第一反应却是有点恼火。

　　本来已经和夏油杰打完了，结果又冲上去重新打了一场。

　　……为什么？

　　被质疑了、被揶揄了，所以有点不爽？

　　说到底，夏油杰的说法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这个说法有一个前提。

　　就是，五条悟不喜欢新望未。

　　他们都不觉得五条悟会喜欢新望未。毕竟这个白发青年就是这么……跳脱、任性、张扬、乖戾。和新望未完全是天壤之别嘛。

　　夏油杰这么想，家入硝子这么想。

　　……连新望未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新望未这么想，自然是因为游戏显示的好感度。三十多的好感度，显然和喜欢搭不上边吧？

　　但三十多的好感度，虽然不是恋人意义上的喜欢，也已经是朋友意义上的喜欢了。

　　所以，五条悟觉得有点委屈。

　　明明他说的是真话啊——真是的。他的空气朋友会因为认为他死掉了而落泪，却不愿意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却不愿意相信，他真的因为她的出现而很高兴？

　　可恶、就是很可恶。

　　而且自从那天之后，他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提到这个事情，想发脾气都发不了。

　　杰这个罪魁祸首还去出任务了……不会是发现了他阴郁的情绪，所以才刻意跑掉了吧？真阴险啊杰。

　　和硝子抱怨的话，硝子肯定又觉得是他太幼稚，计较这种细枝末节……但就是很计较啊！

　　人不人类的根本无所谓吧！

　　反正小望未就是小望未，空气朋友也好，变成人类也好，都是他的小望未。有什么区别吗？

　　拿着生日蛋糕出现的话，是很好啊。

　　但不是因为蛋糕，而是因为，帮他庆祝生日的人，是小望未。

　　结果小望未自己反而没有这个自知之明吗？

　　……可恶、下次不吃了。

　　但使用六眼的话，会很累啊。所以才想要用甜食补充能量。所以才能在小望未出现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她。

　　他都有好好看着她了，从来没有错过小望未的任何一次出现吧？

　　为什么小望未从来没发现这一点呢？

　　那双宛如澄澈天空一般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新望未。

　　……有一种理直气壮等着新望未解释的意思。

　　新望未怔了好长时间，然后无奈地抿唇，露出一个笑容。

　　明明就是悟君的错吧？

　　悟君自己表现得那么大大咧咧，根本难以想象会有这样细腻的情感波动呢……但仔细一想，悟君本质上又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当初星浆体的事情，五条悟和夏油杰就特地拉着天内理子去冲绳玩了一趟。是为了让那个小女孩散散心吧？

　　五条悟是诚挚的、活泼的，像是夏日里的一杯果汁气泡水。是咕咕嘟嘟冒着泡泡，但又很甜很清爽，让人喝一口就会爽快地舒一口气的情况。

　　在本质上，五条悟说不定是比新望未更加温柔的人吧？

　　……虽然这种说法很奇怪，甚至有点别扭。

　　因为他们两个，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会完全不同呢。

　　所以明明是新望未下意识不相信五条悟，但他们的朋友们居然也还是会站在新望未这一边，怪罪起五条悟的性格来……悟君，你好像很失败哦。

　　新望未一边这么想，一边笑了起来。

　　独自一人，坐在热闹的联谊场地的边缘，笑得肩膀都颤抖了起来。

　　悟君啊，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是可以坦坦荡荡把“喜欢”两个字挂在嘴边的性格。是可以因为一点小事就别扭好几天，最后还是憋不住，要当面讨个说法的性格。

　　……真是的，她现在无可救药地觉得，五条悟实在是太可爱了。

　　太值得爱了。

　　“谢谢你，悟君。”

新望未缓慢而轻柔地说，“我也喜欢你哦。”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说：“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吗？”

　　“当然啦，悟君是我的朋友哦。”

　　五条悟本能地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因为新望未的语气实在是太正常了，所以他想了一秒钟，就爽快地抛开了那个念头。

　　“好耶！我们来分蛋糕！”

　　“悟君不许个生日愿望吗？”

　　“嗯、那我想要……”

　　“愿望的话，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那我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哦！分蛋糕分蛋糕！”

　　白发蓝眼的青年坐在那儿，望着面前的生日蛋糕，笑得十分灿烂。有一小团无形的空气，在这看似只有一个人的场景之中，静静地陪伴着他。

　　……这张照片，定格在手机屏幕之上。

　　“特别立绘：17岁的生日。”

　　“寄语：你知道爱情之花的种子，已在我灵魂深处扎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