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忠义堂前下棒棍,官人屋中露伤痕。若非然坤用苦计,安能明远破官军。话表马陵泊二闯无极楼,折了陆影、张洲二人,三位军师商议,若破无极楼,非是要拿得阵图不可。吴赛凤、李沫瑶二人请命去官军营中盗取阵图,陈明远教沈涛同行,以作接应。却说三日后卯牌时分,沈涛与吴赛凤、李沫瑶下得山来,离了水泊。沈涛将神行符与二人缚在两腿上,就作起神行法来,无移时便至官军营前。沈涛分付道:“两位妹妹此去小心,若有甚事,即刻奔出营来,我便用神行法带你二人逃走。”
二女点首,便向大营谨慎走去。方至辕门外,有那守门的士兵,见二人身着官军衣甲,又从北面而来,遂道:“昨个至今,是邓将军守无极楼,尚未归还,你两个怎地先回来了?”
李沫瑶道:“因贼人未来探楼,邓将军先使我两个回营中与太尉报信,将军言再候半个时辰便还。”
士兵不疑,放二人入去。二女窃喜。时值官军营中正在烧火做饭,二人走上前去,只听有那士兵说道:“这马陵泊的贼人真个了得,两探无极楼,接连害了祝、韦二位将军的性命。现太尉并两位国公都有不安之意。”
有个道:“你休要乱说,若被几位将军听去了,非坏了性命不可。”
又有个道:“有刘夫人在此,那马陵泊如何能破无极楼?且他们又没阵图,怎生破得?”
吴赛凤听了,张口便道:“夫人却不怕贼人来盗阵图么?”
一个说道:“那阵图夫人每日都随身携带,片刻不离身,更兼两位国公派兵把守夫人营帐,不得命令,谁敢放人进去?”
内中有个烧火的士兵道:“唯独夫人偏爱的侍女清儿,每日都送饭去夫人营内。这不,她来了。”
吴赛凤、李沫瑶望去,迎面走来那个清儿,怎生模样?素衫红裙,肤如玉雪,发插玉簪。当时来端过早饭,送往刘慧娘营内。吴赛凤、李沫瑶两个亦悄悄跟上,见她入内,那些个守营士兵并不阻拦。李沫瑶私谓吴赛凤道:“真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要盗得阵图,全在此人身上。”
赛凤道:“我知妹妹心思,且先看着她。”
多时,那清儿从刘慧娘营中走出。慧娘已自吃了,清儿收拾过碗碟送去后,又见她向着营寨西南方而走,吴李二女连忙跟随其后,既不教清儿发觉,亦不教营中士兵发觉。二女只看清儿走的离营帐远了,又扑面而来一股恶臭,暗道:“原来是要去厕坑小解。”
见四下无人,吴赛凤与李沫瑶使个眼色,沫瑶会意,飞身上前,未待清儿叫唤,先将其打晕过去。随即又剥了衣服首饰,就把清儿抛入厕坑,下面都是秽物,早已淹没了身躯。沫瑶与赛凤道:“姐姐与我把风。”
从身上取出一张兽皮,并数个器具,不一时便做出一张面孔来。赛凤不禁道:“妹妹的功夫愈发熟练了。”
沫瑶笑道:“姐姐且换了她的衣物,你与她身材无异,正好将这面孔贴在你的脸上。”
赛凤先从脸上撕下那男子脸面,换了清儿的衣物。沫瑶将那脸面贴上,看去时,端的是一个活清儿。吴赛凤道:“待到午饭时,我便去盗图。”
沫瑶又从怀里摸出一包蒙汗药,笑道:“就趁那时将这药洒入饭中。”
二女皆笑。且说午饭时分,吴赛凤同清儿那般,先去端了饭菜,来与李沫瑶照面。沫瑶环视四周,见无察看,便将蒙汗药洒在饭菜内。吴赛凤端去刘慧娘营帐内,门外那些守把的士卒,只道是清儿,也不盘问,任由其入去。赛凤进到帐内,见那刘慧娘正伏于案前,观读那白瓦尔罕译与她的《轮机经》。赛凤便将饭菜放于案前,立在一旁,也不言语。慧娘见饭菜送来,放下书便用饭,多时一扫而尽。慧娘见赛凤不语,遂笑道:“早间尚还好好的,这会怎的不说话了?”
赛凤料已差不多了,笑道:“倒也,倒也!”
这刘慧娘便觉头昏沉重,软倒在地,眼睁睁地望着吴赛凤,作声不得。赛凤又道:“由你名号女诸葛,今却栽在九尾狐手上。”
就去身上摸索,果然寻着一张图纸,上面画着无极楼模样,又多有标注。赛凤看了一遍,自道:“原来楼内的自行马,内装炸药,若是骑错,牵动引线,则自炸起来,幸得师姐聪慧。”
欣喜不已,藏了图纸,见慧娘动弹不得,心生一念,便取尖刀欲夺慧娘性命。忽听门外道:“鲁国公到了!”
赛凤大惊,忙伏于门旁。待陈希真进帐,赛凤手持尖刀就冲出帐去。希真诧异,但见慧娘倒于地上,忙高呼:“速速擒拿贼人!”
众士卒才觉察过来时,赛凤已与李沫瑶会合了,一齐望辕门外奔走。那守门士卒不知就里,就看二人冲将出去。沈涛已在外接着,作起神行法就携二人望山寨奔走。陈希真见二人出了营寨,急唤康捷前去追捕。康捷取出风火轮,踏上脚,作起法来,眨眼已去了数十里。正说沈涛与吴赛凤、李沫瑶飞奔回山寨,途中只听后面有人叫道:“贼人休走!”
三人回首看去,见一个青面獠牙的矮子追来。沈涛道:“这必是康捷无疑了,他神行法远胜于我,如此跑下去也不济事。”
李沫瑶道:“哥哥勿忧,只他一个,我们三个还赢不得?”
正说间,康捷已追过三人,就前面转身拦住,抽出八楞双锏。沈涛三个见了,各拔刀在手,上前死死围住康捷。康捷双拳难敌四手,吃吴赛凤、李沫瑶逼住双锏,沈涛就腿胯上一刀,把康捷砍翻在地。沈涛一脚踏住康捷,道:“你这个矮子真个不自量力!”
吴赛凤道:“且把这厮捉回山寨献与哥哥。”
沈涛就提过康捷,夹在胁下,仍作起神行法,与吴李二女回山。待到山下,过了水泊,上到五华顶忠义堂中。吴赛凤把无极楼图交与三位军师过目,娄小雨看后,道:“多得两位姐妹舍生忘死盗来这阵图,我们现就研究此图,以待成功破楼。”
沈涛道:“小弟与两位妹妹擒得康捷在此,还待兄长发落!”
陈明远方欲教推出斩首时,只见逍遥子陈然坤起身道:“哥哥勿要杀他,且押下去关着,日后更可换将用。“陈明远依允,就令先将康捷关押。陈然坤见康捷被押下去后,又道:“请陈、庄二兄并三位军师里间说话。”
明远知他有计策,当下先教众头领散了去,六人一齐去议事。次日,陈明远令众头领往忠义堂议事。众人都到后,明远又教将康捷推上堂来,道:“昨夜梦已逝众兄弟,个个鲜血满身,直令为兄为其等报仇。我欲将这厮斩首,以祭众兄弟在天之灵。”
众头领皆称:“善!”
只看陈然坤起身道:“兄长不可如此,若有兄弟被官军捉拿,可将此人换将去,且青石山尚有八员头领陷在无极楼中,能换回一员亦是好事。”
陈明远道:“不杀此贼,如何能平亡故兄弟之恨?”
然坤道:“逝者已矣,兄长当以生者为念,又何必执意去杀他。”
明远恼道:“倒是大官人自昨日起便为这厮求情,莫不是与官军有甚勾结!”
然坤听了怒道:“何故血口喷人!想我自上山日起,何曾对山寨有二心?兄长若是不信吾,我自下山去,仍做我的财主!”
陈明远亦怒,喝道:“大敌当前,焉敢如此!你若清白,又如何动怒,却是心里有鬼耶?且违我将令,左右与我推出去先重打一百脊杖!”
张自强忙起身道:“哥哥息怒,大官人只是一时言语不佳,望哥哥见在手足情分上饶过大官人这次。”
然坤叫道:“我主仆三个从上山起,为山寨尽忠尽职,索奥都丢了性命。汝不顾情义,原本不过下邳一都头罢了,众兄弟抬举你做了寨主,今日焉敢如此待吾!”
明远愈听愈怒,只教推出行杖,灭他威风。众头领都来求情,明远指然坤道:“今看众兄弟面上,饶你五十棍,余下这五十棍必行,再劝者同罪!”
当下左右将陈然坤推至堂外,打了五十脊杖,众头领听声不忍。事毕,咸纬广、王珠江、张自强急忙去扶,见已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忠义堂上众人不欢而散,明远只得教依旧把康捷关押回去。且言咸纬广三人将陈然坤扶回屋内,然坤几欲昏厥。赛华佗王力早已将药送来敷了,又见陈然坤这副模样,摇首叹气离开。张自强不解道:“大哥今日却怎地,甚是奇怪。”
咸纬广道:“我亦如此觉得,哥哥平日里一向善待众兄弟,今日怎会摧残手足。”
然坤道:“你等且出门察看,有无人于屋旁窃听。”
王珠江出去看了一遭,回来道:“并无人。”
然坤叹气道:“此乃苦肉计也。”
三人惊曰:“何故如此?”
然坤道:“我山寨虽拿得了无极楼的阵图,破楼之日就在眼前。然双方虽定了誓约,但那官军必不会守信,不如我用苦肉计诈降官军,诸位协力,把张叔夜一伙引蛇出洞,来个请君入瓮,将其一网打尽。昨日已与两位兄长并三位军师商议了,哥哥虽不答应,却也经我说服。我这里已请臧好照我字迹写好一封书信,又教郝郡楠连夜赶出一张马陵泊的地图,须哪位兄弟舍命往官军大营走一遭。”
张自强即刻道:“我愿为大官人走这趟!”
陈然坤欣喜,道:“此去十分艰险,兄弟当万分小心。”
自强道:“我这条命早已是大官人的,纵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咸纬广、王珠江二将道:“大官人可须我们做些甚么?”
然坤便把计策细细相说了。张自强当下先去准备。却说四更时分,张自强独自往监房,支开看监的喽啰。这喽啰早得陈明远分付,故而不多言语。张自强入内,唤醒康捷道:“今我放你离去,然须带我同走,我有事要见你家太尉。”
康捷思索一番答应了。自强与他一身喽啰衣物换了,出了监房,偷偷下山往官军营寨而去。待至营帐中,康捷引自强见了张叔夜。叔夜闻康捷言是自强放了他,正襟危坐,问道:“我为官,你为寇,本不两立,然汝放了康将军,至吾营中,所为何事?”
自强当即拜曰:“我主陈然坤,乃功臣之后,本无意背反朝廷。只因那江陵知府滋事迫害,不得已落草为寇。今被陈明远于堂外毒打,心生忿恨,欲投降官军以报己仇,特教小人私放了康将军,来献降书,并奉上马陵泊地图一张。”
就取书与地图呈上。云天彪道:“贼人军中确有一个名唤逍遥子陈然坤的。”
叔夜拆书观看,见其中言语,又看字迹,却似受刑之后握笔书写。再问康捷原由,康捷便将这两日忠义堂上之事诉说。盖天锡冷笑道:“到底是贼寇本性,为一己之仇不择手段。”
陈希真忙道:“太尉不可信这厮,不过是苦肉计罢了。当日在徐州,路新宇并张永伟二贼亦是诈降于我,趁机里应外合。如今这伙还欲使这伎俩,真是欺吾军中无人了!”
自强大笑道:“一般伎俩鲁国公竟受用了两次,不以为耻,尚还告于人前,真个机智过人也!”
希真大怒,拔剑在手,自强镇定自如,面不改色。刘慧娘看了那封书信道:“你若是真心来降,就对天赌咒,我们便信你。”
自强道:“这有何难?我与主人若不是真心归降,日后我当身死塞外,尸首不得回中原安葬!”
叔夜闻言改色,起身笑曰:“将军若愿助我军剿灭山寨,自是大功一件。”
自强道:“我非为汝等,实因我主陈然坤耳。今既送还康将军,又明了心意,不可久留,以防寨中察觉。太尉可于两日后来泊前搦战,那时与太尉里应外合,管教大军直上三关。”
当时张自强辞别了张叔夜出营,重回马陵泊。正是:庄客送信思报主,官人遭罪为义心。不知陈然坤等如何与官军接应,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