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蝙蝠侠锐利的眼神，卡莱尔定了定神，尽管内心深处的小人已经鬼哭狼嚎，恨不得哐哐撞墙，但表面上，他极为镇定地冲蝙蝠侠和杰森点头示意，甚至弯了弯眼睛，礼貌道：

　　“先生们，晚上好。”

　　杰森目瞪口呆，他不得不承认，青年一脸正色时格外人模狗样，像极了电视剧宴会里的上流人士。

　　但很可惜，他们身处犯罪巷，在阴暗逼仄的破房子里笑得彬彬有礼只能让杰森联想到变态杀手。

　　他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拽着披风往后蝙蝠侠身后躲了躲——

　　天！对方竟然盯着他看——杰森同蝙蝠侠贴得更紧了。

　　卡莱尔强迫自己从就差钻到蝙蝠披风里的小孩身上挪开视线。

　　只是钻到披风里和蝙蝠侠贴贴而已，他还收藏着蝙蝠侠出道元年的初版蝙蝠镖呢！

　　他根本不嫉妒。

　　一点也不。

　　介于他留给蝙蝠侠的印象已经够糟糕了，卡莱尔决定使个小小的诡计，挽回自己在蝙蝠侠那儿的印象分。

　　简单来说，就是他准备在陈述事实时根据个人情绪适当地添油加醋（甩锅给韦恩）。

　　卡莱尔清了清嗓子，郑重开口：“这是个误会，事实上，一切得从韦恩威逼利诱我当CEO说起——”

　　青年雾灰的眼睛真诚极了，就连杰森也忍不住动摇，探头询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蝙蝠侠沉默了一秒：“……继续。”

　　卡莱尔娓娓道来：“我十分感激韦恩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为我提供了一份工作，只是、唉——

　　他要求我在下次战损前，用七万本金赚到二十亿美金，那可是整整二十亿！两万八千五百倍的投资回报率！

　　为此，我不得不剑走偏锋——

　　……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雅各布懦弱但本性不坏，协商后，侵权造成的损失按1.5倍赔偿，所有游戏下线并在他的运营账号永久置顶道歉。

　　我们约好赔偿金由我暂时垫付，对应金额每年从雅各布的年薪里扣。同样的，我得替他解决老约翰带着莉莉跑路的问题。”

　　为了先付掉部分赔偿金，他只好卖掉破产后唯一保留的胸针。

　　一想到那枚沾满Batsy口水、像极了猫咪蓝色眼睛的定制胸针，卡莱尔痛心疾首。

　　蝙蝠侠：虽然卡莱尔嘴里的每个字都是真的，但连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见蝙蝠侠没有表示，卡莱尔摊了摊手，深深地叹了口气，眉毛耷拉着，看起来好不可怜。

　　“我说的都是事实。”

　　除了“万恶资本家韦恩，压迫可怜的卡莱尔完成不可能达到的赚钱目标”的部分——他在心里偷偷补充。

　　“可恶的阔佬！该死的老约翰！”

　　杰森听到一半就从蝙蝠披风底下钻出来，挥着小拳头忿忿不平。

　　卡莱尔心虚了一秒，没敢对着当事人之一说明，其实阔佬主要可恶在私联蝙蝠侠。

　　原本打算今天问问杰森“要不要当布鲁斯·韦恩养子”的蝙蝠侠：……

　　卡莱尔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你、”蝙蝠侠依旧觉得卡莱尔很荒谬，他顿了顿，继续道，“你怎么查到老约翰的地址，并确保雅各布没有撒谎？”

　　前一秒拍手称快的杰森后知后觉起了疑心：对哦，不赌博不吸.毒的老约翰怎么可能花掉几百万美金？换做他，想破头也想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怎么才能花完。

　　卡莱尔无奈地解释：“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我查到雅各布的汇款对象，也就是老约翰，在几个‘合约’平台注册了账号。”

　　通俗的说，老约翰在玩无限杠杆的数字货币期货交易，对普通人来说，“合约”名义上是投资，然而一旦沉迷，与赌博没有差别。

　　“几年前，老约翰用100美金入场，短短一个月赚了10万。”

　　当时大盘向上，卡莱尔也玩了一圈，五百万本金翻了十倍，后来嗅到风向不对干脆套现跑路。

　　但老约翰一个连数字货币概念都搞不明白的人，自然不懂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

　　“尽管这十万后面陆陆续续赔光，但老约翰坚信以他的‘投资眼光’能赚回来。后面的事我想不用我多说，他向黑面具借了多少就赔了多少，还不上钱就用莉莉威胁雅各布。”

　　卡莱尔耸耸肩：“至于地址，我向黑面具的人放出风声老约翰跑了。”

　　他找不到东躲西藏的老约翰，债主还能找不到？

　　在他看来，雅各布做错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在老约翰第一次带着莉莉跑路的时候掘地三尺把人找出来，再雇一面包车人揍到老东西从此以后夹着尾巴做人。

　　蝙蝠侠定定地看着一身灰扑扑眼睛却闪闪发光的卡莱尔，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对方。

　　他以为对方是个过惯好日子的商业天才，青年却套着破烂衣裳，泰然自若地混迹底层；他看到卡莱尔为了员工大方支付上亿美金的赎金，便以为青年是个高道德底线的好人，然而卡莱尔转头满世界吆喝“杀了蝙蝠侠”不说，还差点一棍子敲死老约翰……

　　不管是敛财手段，抑或借黑面具的手达成自己的目的，再不着痕迹抽身——

　　蝙蝠侠真心实意地夸奖道：“很聪明的做法。”

　　卡莱尔呆呆地立在原地，浑身僵硬。

　　他知道他应该开口说些俏皮话，或者至少一句礼貌的“谢谢。”

然而事实是卡莱尔满脑子都是蝙蝠侠上扬了顶多5°的唇角，和那句轻飘飘的——

　　很聪明的做法。

　　很聪明。

　　聪明。

　　喉结违背意愿，擅自滚了又滚。

　　热度从发胀的、晕乎乎的大脑延伸至耳根，又到脖颈。

　　当意识到他也许、可能、八成脸红了的时候，卡莱尔宛若惊弓之鸟，忙不迭后退两步躲进黑暗。

　　“……谢谢。”

　　他说得小声又别扭，杰森还以为卡莱尔还在生蝙蝠侠的气，替后者申辩道：“是我领蝙蝠侠过来的，和他没关系，我、我不知道老约翰是这种人。”

　　卡莱尔虽然没懂杰森的脑回路，但不妨碍他明白了一件事——

　　“是你？”

　　好家伙，就是你小子把鬼子引进村的？！

　　杰森一挺胸膛，丝毫不惧：“对，怎么了？就是我！”

　　蝙蝠侠没理会掐架的两人，拂开杰森扯着披风的手，径直朝无人理睬的老约翰走去。

　　经过卡莱尔时，他注意到卡莱尔条件反射地朝后瑟缩，就在他差点误以为蝙蝠侠给对方留下阴影时，余光瞥到了卡莱尔热潮未褪的通红耳根。

　　布鲁斯挪开眼神，在青年发觉前敛下唇角的笑意，蹲下查看老约翰的情况。

　　卡莱尔猛地松了口气。和蝙蝠侠靠得太近真的很考验他的心脏健康。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敷衍杰森的，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在蝙蝠侠同他擦肩而过的刹那，披风扫过指尖时留下的一瞬粗粝上。

　　——像是被小猫舌头舔过。卡莱尔出神地想。

　　“喂？喂！”

杰森不满地走过来锤了他一拳。

　　“啊？”

卡莱尔挡住他的小拳头，“怎么了？”

　　杰森好奇道：“蝙蝠游戏好玩吗？怎么才可以玩到你的游戏？”

　　“额……它不是好不好玩的问题……”卡莱尔迟疑。

　　严格来说《I WANNA BE THE BATMAN》是一款针对特殊目标群体的游戏，普通玩家当它是操作变态的抖.M游戏，对于反派则是尊严之战。

　　“现在上线的是内测版，只有一关，没有商店，正式版预计十天后正式在各大平台上线。”

　　不过杰森既没有手机，也没有银行卡，卡莱尔索性直接邀请他：“你想玩可以直接来公司找我。”

　　杰森踌躇道：“是不是很贵？”

　　对他来说，一美元他可以换两大块难吃但果腹的面包。

　　而他看到黑面具的人玩到一半跑到银行去存钱，回来接着玩。杰森不敢想一个游戏需要花掉他多久的口粮。

　　“当然不，你可以用管理员账号玩，全免费而且能开无敌模式。”

卡莱尔摸摸他的脑袋，“我们之后还会继续做游戏，你来就当帮我们省测试费了。”

　　卡莱尔从抽屉翻出纸笔，写下地址和号码塞进杰森手里：“或者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话说回来，他是来找莉莉的。

　　卡莱尔看向床上小小一团鼓包，他和老约翰一通干架，加上和蝙蝠侠的交谈竟都没能吵醒蜷在床角的女孩。

　　他隐约觉出不对，走过去掀开被子。

　　莉莉有一头和雅各布一样的棕发，乱糟糟地打着结，身上穿了套不合身的老旧裙子，瘦瘦小小，脸颊挂着几许可怜的婴儿肥。

　　但即便卡莱尔掀被子的动作这么大，窝在角落的小孩脸颊睡得红扑扑，细细的呼吸规律绵长，就是不醒。

　　卡莱尔用手背试了试小孩额头的温度，比他的手背热一点点，在正常范围，没有发烧。

　　那就奇怪了，难道真是睡眠质量好？

　　“她被喂了安眠药。”

　　蝙蝠侠的声音充满愤怒，在他手里，躺着从老约翰裤兜里搜出来的药片，艾司唑仑。

　　卡莱尔脸色一变，安眠药作为一种处方药，哪怕成人失眠者都不能随意服用，更别说儿童，不但影响发育中的大脑，更容易从小药物成瘾。

　　恐怕是老约翰嫌小孩吵，干脆喂药让人一直睡着。

　　“该死的老东西！”

卡莱尔忍无可忍低骂。

　　杰森更是绕到蝙蝠侠背后，狠狠往老约翰脸上蹬了两脚。

　　蝙蝠侠简单检查了一下莉莉的情况，紧皱的眉头略略松了松：“没有别的问题，其余的需要进一步的身体检查。”

　　卡莱尔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他轻手轻脚抱起小女孩：“我马上安排。”

　　房间里压根看不到几样小孩的用品，没什么要带走的。

　　杰森仰着头，伸长脖子，费力地看趴在肩头睡得一无所觉的小女孩：“她会和她哥哥团聚对吗？”

　　卡莱尔肯定道：“会，以后都会。”

　　学生宿舍不方便的话，莉莉就养在公司，几个大人还能养不起一个孩子？

　　“你打算怎么回去？”

蝙蝠侠看向他。

　　夜晚的犯罪巷，一个不算强壮的青年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无论步行或打车，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卡莱尔一时半会儿忘了这茬：“联系我的同事……？”

　　就是不知道乔娜大半夜被吵醒会不会揍他……

　　杰森疑惑地看向蝙蝠侠：“你不是有车吗？”

　　卡莱尔眼神飘忽了一下。

　　他确实很想坐——算了，摊牌了，他做梦都想坐蝙蝠车！

　　面对一道暗戳戳，一道明晃晃的视线，蝙蝠侠冷静开口：“副驾只有一个。”

　　坐了卡莱尔，杰森的蝙蝠车之旅就告吹了；坐了杰森，卡莱尔就得另想办法。

　　“或者我联系布鲁斯让他派一个司机——”

　　蝙蝠侠话音未落，卡莱尔假笑道：“用不着麻烦韦恩先生，相信我的同事会理解我的。”

　　是、理解的同时狠狠揍他。

　　杰森提议：“不如卡莱尔抱着莉莉坐副驾，我坐车顶。”

　　卡莱尔眼睛一亮，杰森给他提供了新思路，他对杰森说：“要不你抱着莉莉坐副驾，我坐车顶？”

　　“这个好！大不了让蝙蝠侠慢慢开。”

　　“还给韦恩节省了几笔超速罚款。”

　　“完美！”

　　杰森和卡莱尔一拍即合，两双期待的大眼睛同时看向蝙蝠车主。

　　“……”蝙蝠侠面无表情，戳破他们一厢情愿的美梦，“后排有铐罪犯的座椅。”

　　“两个。”

　　谁也不用抢。

　　卡莱尔装作听不懂他的意思，大义凛然道：“看来只能勉强由我抱着莉莉坐副驾了。”

　　阴险！狡诈！

　　杰森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小联盟摇摇欲坠。

　　蝙蝠侠抬了抬眼皮，谁也没惯着。

　　“副驾可以调出儿童安全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