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陛下从未说过宫人无罪,待查明事实后,他们该是什么罪,便是什么罪。第二,罪人亦有陈述事实的权力,您这般急于问罪,莫非是心虚?”
清妧略略屈身,用词却越发地直白:“陛下,便宫人所为有情可原,顾三郎之行径却没半点道理!”
顾新阳一听,厉声言道:“妧娘,注意你的用词。”
“大舅,陛下命顾家教导小女规矩,是因顾家规矩之好,陵阳城内无人可出其右。既是这般知礼守规的人家,便是小女立在留心拱门前大喊救命,顾三郎首也该先禀明陛下,请陛下差人来救小女,而不是听信一个不知所谓的宫人,慌忙地跑到留心拱门前,和小女隔门而望。”
“妧娘,事急从权,规矩是死得,人是活的,三郎之所以这般,不过是忧心你!”
“大舅,宫人只说小娘子有要紧事寻顾三郎,可没说小娘子遇上了险境!顾三郎不明真相,便毛毛躁躁地行事,既对不住顾家自小对他的谆谆教导,更对不住国子监对他的多年栽培!”
“你——”“还有,陛下将小女交于顾家教导,是认定顾家上下规矩甚好,可就凭顾三郎今日所为,那可真真是没多少规矩,如此,往小了说,顾家是欺世盗名,往大了说,顾家是欺君罔上!”
顾新阳简直听傻了,他顾不上驳斥清妧,便慌忙扑在地上,对着青砖连磕三个响头:“陛下明鉴,顾家绝不敢欺君。”
皇帝低眉,衣袖下的手紧紧蜷起。安清妧的话只是在说顾家吗?不,她是有意把他一个帝王架在火上烤,若他说顾家并无欺骗,那便是变相承认自己不分是非,才会当顾家门风甚好!皇帝怒火中烧时,殿中诸多人的心思亦纷乱之极,最乱得自是犯下大错,许会被皇帝问罪的顾浥尘。他看不上安清妧,若非为了来日能借着安家之势平步青云,他绝不可能委屈自己娶安清妧这等一无是处的草包。可就是这个草包,迎着皇帝的逼问,镇定自若地自辩,且还将顾家逼到了退无可退的绝境边缘。是他眼瞎吗?不然,他怎么从未发现安清妧竟是这般的胆识过人,舌灿莲花呢?难耐的静默中,皇后垂眸起身,因她不垂眸,恐叫皇帝看见她眼底掩藏不住的笑意。“陛下,阿妧读书少,故而用词不当,还陛下念在她心中委实委屈的份上,多多宽恕。”
读书少?皇帝差点就被气笑了,他敢说,陵阳城内除却安清妧,就再不会有小娘子去读《刑典》!可不宽恕她,他又能怎么办?叫南宫文轩把人拖下去杖毙?别说安行洲不答应,便不算上安行洲,他真敢这般做,明日朝堂上,御史大夫就敢参本,说他昏聩。“萱娘,你说安乐觉得委屈,莫不是你知道什么?”
“回陛下,刚才顾时娘说,如娘在御花园中醒酒时曾迷过路,当时差了婢子去问路,如今婢子不知去向,无从问起,可那个指路的宫婢却叫臣妾找着了。”
“立刻带上来。”
皇后朝卢掌事点点头,卢掌事飞快退出偏殿,须臾,她带着一个宫婢进了殿。“婢子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先前在御花园,可是有人寻你问过路?”
“回皇后娘娘,安如娘身边的人曾同婢子打听怎么回鸾凤殿,问完以后,她又顺带问了一句留心拱门的方向。”
“那你可瞧见她往哪里走了?”
“回皇后娘娘,婢子不曾看见,只婢子是往鸾凤殿去的,便好意在路上等了片刻,却并未等到安如娘。”
皇后颔首,随即对皇帝言:“陛下,卢掌事一直在顾家伺候阿妧,据她所言,折绵早去了如娘身边。自宫宴开始到出事,妧娘不是在鸾凤殿内,便是靠在门外廊下赏月,这一点,赴宴的娘子皆可做证。”
说着,皇后看了崔家人一眼,崔三娘立刻回答:“陛下,安乐县主的确未曾离开过鸾凤殿。”
皇后再言:“陛下,妧娘一直在鸾凤殿,所以折绵自始自终都随侍在如娘身侧,便守门的宫人传错了话,但只要顾三郎到了拱门前,就该知道约见他的人是如娘。”
皇帝不得不再颔首:“皇后说得有理。”
“陛下,折绵既问过鸾凤殿怎么走,也问过留心拱门在何处,那如娘到底想去哪里,便无法定论。退一万步,便如娘出现在留心拱门前,是折绵算计,但只要顾三郎出现,那他们就该双双掉头而去,而非一同出现在忆流阁。”
“皇后的话十分有理,朕无法反驳,南宫文轩,你觉得呢?”
“回陛下,娘娘的话自是有理的,但臣在忆流阁内查到了一些东西。”
南宫云轩一边说,一边示意禁卫军拎进来一盏烧毁的更灯。“陛下,这是如娘提进忆流阁的更灯,臣在里面发现了极乐香。”
“何谓极乐香?”
“回陛下,极乐香是勾栏内惯用的一种催情香,药效十分猛烈,这或许解释了为何像是顾三郎这等守规矩的郎君会骤然间放浪形骸。”
皇帝这才露出些许笑意。“皇后,这香足以证明顾三郎和安如娘是被人陷害的,毕竟他们绝无给自己下极乐香的理由,不是吗?”
皇后沉眉。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把脏水泼在阿妧身上,便日后安行洲知晓此事,那也是木已成舟,来不及了。这时,清妧再次抬起头,一字一句道:“陛下,顾三郎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