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僮上前照海参和蛞蝓每人三个大耳光:“两个蠢货何故厮打?你这海参刚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在这里滋生事端?”
海参托着被扇的脸颊委屈地道:“报告大王,他插队。”
蛞蝓道:“启禀大王,没有的事儿,我投生时间马上就要截止,走得慌张,撞到他而已。”
薛优说:“混账,时间怎么会不够用,我这里关卡安插十分科学,程序设置非常合理,只要按章办事就可以。”
“这……这……”蛞蝓欲言又止。“大王问话,若不从实招来,将你捉去喂绝凶兽,灵魂飞散,永世不得投生。”
竹僮从旁唬道。“我说我说,”蛞蝓道,“前生我没有房产,只能寄居发霉树叶之下或烂腐泥中,怕招人耻笑,只敢夜间悄悄出来吞食树上的霉菌和苔藓。我发誓来世一定要拥有自己的房子,因此潜心向善,日日听经念佛。”
蛞蝓抹了把鼻涕继续说道:“果然苦心人天不负,无常大爷准许我下辈子投生成蜗牛,成为正真的有房一族。只不过拿房子有手续,我办手续耽搁了。”
“胡说!”
薛优大怒,“哪有什么手续?”
“大王息怒,”蛞蝓说道“无常大爷说按流程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拿到蜗壳证,想加急办理的话可以出门左拐一个路口,大院后面牛棚找老黄牛想办法。”
“这老黄牛是我们出入的脚力,没想到竟有这等手段,从中渔利,难道是串通内部人员。”
薛优心中纳罕。赵乾笑道:“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搞鬼’了,哈哈哈哈哈。”
孙立急忙给赵乾使眼色,但见薛优面色铁青道:“让两位见笑了,此事事关我处清誉,不可不查明。蛞蝓,你说的话可有人证或物证?”
“大王明鉴,我可不敢有半句假话。”
蛞蝓道, “我找到老黄牛,递上人情,老黄牛抬起前蹄给我手上盖了个戳,我怕来不及,因此紧赶慢赶回来,不巧撞到了海参,这夯货非说我插队……”“把你盖的戳给我看看。”
薛优道。蛞蝓伸出手,却见手心只留有一些浅浅的红色印记,原来是流汗加上刚才打架涂抹去了。“大王快看,海参额头的红印,那便是我刚才和他扭打时抹上的红戳。”
蛞蝓急道。“放你娘的狗屁,这是我印堂发红,走大运的迹象,我死之前这里就红着呢。”
海参大骂道。“住嘴!”
竹僮道,“尔等不得咆哮造次。”
薛优沉吟一番道:“此事不难,将黄牛传来对质一番,看他到底有没有从中作梗。黑白无常你们速速去将老黄牛抓来,我们当面一问便知。”
赵乾向孙立嘀咕道:“这不是让老狼去拿老狈么,他们一伙儿的,能拿到才怪。”
孙立向他摇摇手,示意不可言说。不消片刻,黑白无常回禀:“老黄牛不知去向,只缉捕到草绳半根。”
“无辜潜逃,心里一定有鬼。”
薛优道,“先把绳子收监,等抓住老黄牛,再详细审问。蛞蝓海参不得再做殴斗,抓紧去投胎吧。其余人等还有何冤屈,下一任主官在此,可速速报来。”
蛞蝓海参骂骂咧咧,磨磨蹭蹭慢慢爬去。孙立心想这正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大王在上,我有冤屈。”
忽听有人高声叫道。“谁人在喊冤,且到前面细细道来。”
薛优道。一条蚯蚓挤到跟前道:“是我是我,青天在上,我要揭发检举河虾背信弃义,借眼不还。请大王为我做主啊。”
薛优道:“你不必着急,将事情原委如实讲清。”
“原本河虾并无眼睛,而我蚯蚓是有眼睛的,他住在浅水,我住在湿岸,我们比邻而居,相处得比较愉快。”
“后来一天我看到河虾哭泣,便向其询问原因,他说听螃蟹讲东海龙宫要举行‘赛宝会’,水族宝贝齐聚龙宫,奇珍异宝,光怪陆离,自己很想去见识一下,可自己没有眼睛,去不成看不到。”
“我想起平时河虾对我不错,经常帮助我,于是自告奋勇,将眼睛借给了他。河虾对我千恩万谢,说快去快回,一定将眼睛还给我。可是他言而无信,将我双眼赖去,请求大王做主。”
孙立忽道:“赵兄,你怎么了?这么多人也不怕被笑话。”
原来赵乾听到蚯蚓的控诉触及自身境遇,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它眼泪大颗大颗流下。薛优道:“孙老弟、赵老弟,你们看如何是好。”
孙立只得说:“不能只听蚯蚓一面之词,也该问一问河虾事情原委。”
“所言极是。”
薛优道,“将河虾传来。”
竹僮去时不久,将河虾带来,河虾一见蚯蚓便低头不语。“河虾,蚯蚓告你借眼不还,可有此事?”
“回禀大王,确有此事,但我也有苦衷。”
河虾道。“卑鄙小人,还我眼来。”
蚯蚓大叫。“蚯蚓莫要罗唣!河虾你有何苦衷,快快讲出来,大家评一评,议一议。”
“当年我听说东海龙宫召开‘赛宝会’,于是借了蚯蚓的眼睛去赶会,一路上游览名川大河,结交四面八方朋友,好不快活,心想有眼睛看到这大千世界繁华景象真好。到了龙宫,我更是大开眼界。那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奇花异草名目繁多,东海珊瑚如琼枝玉叶,西海砗磲色彩动人,北海巨藻高逾百尺,南海大蜃口吐神光。飞鱼张鳞,银亮如矢;白豚扬鳍,绚光似虹。鳌鳖沉浮掀浪花千尺;鲸鲨翻动引波涛万顷。正是大千世界,极尽繁华。这天我挤在道旁看龙王出游,不曾想被龙王相中,他见我全身披甲,螯钳硕大,当即授我为奋威将军,统领甲兵三千,拱卫龙宫。实不相瞒,从那时起我就舍不得把眼睛还给蚯蚓了,有了眼睛不仅可以欣赏美丽的世界,还能统帅士兵耀武扬威,好不快活……”“你倒是快活了,我自从失去双眼,便不能在地上正常活动,只好钻进地底保全残躯。”
蚯蚓哽咽道。“你看该如何是好?”
薛优问孙立。孙立略作思虑道:“此事事实清楚,道理明白,我有三点建议。一是判罚河虾悔罪,但因其已被龙王授为奋威将军,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所以今后但凡虾族命终,必须躯体通红鞠躬谢罪。”
“这个主意好”“应该的”“对对对”“鞠躬谢罪大大地好”众人纷纷点头称是。“第二点,河虾应该……”“大王——不好了——”只见马面一路狂呼而至,“遁地魔三兄弟又来了,牛头正在力战,眼看不能抵挡,我抽身特来报信。”
“岂有此理!这等鼠辈欺人太甚!”
薛优道,“竹僮,放出绝凶兽,铲妖除魔。”
竹僮领命退下。见孙立赵乾惊疑不定,薛优道:“两位莫要惊恐,这‘遁地魔’三兄弟是我们的世仇,它们祖上就在这一带滋扰生事,穿垣坏屋,被我们设计逮捕,就地正法。但它们后代讨之不尽,杀之不绝,常常出来作乱。幸好我们豢养的‘绝凶兽’是其克星,大家稍安勿躁。”
俄而,听闻空中炸雷一声鸣响,一头凶兽从众人头顶越过,但见它通体雪白,头顶一块黑毛。四蹄尖爪如刀剑新发于砥石,满嘴尖牙似戈矛初出于铁砧。纵身一跃十丈高,引颈怒吼声震天。这绝凶兽与遁地魔大战,一时地动山摇,飞沙走石,雷驰电掣,乌云卷腾。众人惊恐异常,乱纷纷四下奔走,闹哄哄呼天抢地。孙立赵乾趁乱奔出塔外,不料被冲散开来。孙立大喊:“赵乾,赵兄——”正不知如何计较,但见‘投生井’探出一架破旧的竹梯,便有声音传来:“孙立、赵乾,你们在下面吗?”
正是小玲珑在大声疾呼。与此同时,赵乾寻声赶来。孙立道:“赵兄,怕不是小玲珑在喊我们,咱们姑且沿梯子下去一看。”
于是赵乾钻到孙立怀中,孙立便顺着梯子进入井中,每下一级都踩得梯子‘咯吱’作响。下了约莫十几级,孙立抬头看一个圆圆井口,往下看也是一个井口别无二致,正纳闷,又听见小玲珑声音:“孙立、赵乾,你们还活着吗,喂——”赵乾大喊:“我们在这儿。”
这一喊不要紧,孙立忽觉得身体上下倒转。“快爬上来,快”小玲珑趴在上面井口喊道。孙立顾不上思索,连忙往上爬,终于爬出井口,四下一看,自己站在一处破败的小院里,面前是小玲珑和一个拾柴的老婆婆。小玲珑道:“我遣去玄马,在这附近找寻你们,正没有头脑儿,忽然听见你在井中大叫‘赵乾、赵兄’,于是将院中这架竹梯放到井中。”
孙立听后点点头,然后前言不搭后语地描述方才半日遭遇,老婆婆听了微微皱眉,她推开房门道:“前些年这里住着一个教书的薛先生,听说考了多次功名都没考中,后来他上了年纪,转为加工竹篾竹筒为生,再后来就靠周围村子的村民接济,直到有一天他人不见了。有人说他被老家人接走了,也有人猜他不记路途走丢了,还有人说他年老眼花掉到井里了……”孙立闻听此言,走进屋内,只见一张木制书桌布满蛛网,桌上躺着一管秃笔,上刻“竹僮”二字。又有两方镇纸,拿起来凑着光,一书“牛角挂书”,一书“马到成功”。石砚里墨汁早已枯干,龟裂剥蚀。几张纸都覆了厚厚灰尘,首页留有文字,掸去灰尘只见上面蝇头小楷“《忘穷斋小记》,曰:‘甘罗发早子牙迟,彭祖颜回寿不齐。范丹贫穷石崇富,八字生来各有时。’吾生有涯,忧愁无涯。功名不遂,造化弄人,老病相催,贫穷交加。退读老庄,浑然忘我,出示金经,尘虑颇消。浮生半世,可谓蹉跎,悠游度日,箪食瓢饮。片瓦遮雨,方丈容身,岁月其去,乐而忘之。斋名‘忘穷’,是以志之。”
孙立读罢,仍将两方镇纸工整地放回原处,心下颇为感叹。再移步,脚下踢到赵乾,赵乾正面对一个老旧书箱,上面满是窟窿,想必是被老鼠咬穿。“我刚数过,大大小小九个老鼠洞。”
赵乾道。孙立正待搭话,老婆婆抢道:“是我耳朵不好了么,刚才是不是这只鸭子在说话?”
孙立正欲设法遮掩,忽听得“喵呜——”一只白猫跃到众人跟前。“喵喵,别怕,快过来吃吧。”
老婆婆赶忙掏出碎馒头放在地上,“这只猫也不知道几岁了,薛先生不见后,也没人喂它,我每次过来捡柴都会带点吃的……”小玲珑拿出“三界伏魔荷花碗”,往里面倒点水,放到喵喵跟前。孙立看这只白猫通体雪白,只头顶有一块黑毛,这种猫有名唤作“将军挂印”。大白猫吃完馒头,绕到孙立腿边来回不住磨蹭,很是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