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破天,朱隆都不会相信,他这辈子,能遇上变成一头猪,这么邪门的事!要知道,他可是个时事记者啊!作为一名在时事报道行业里浸淫多年的有证记者,这么十几年来,他为美色倾倒过、因金钱折腰过、被权利威吓过,却从没有害怕过什么神鬼,即便是当年为了报道某特大凶杀案而独自在某个案发现场蹲守了三个日夜,也是每日泡着泡面、赶着稿子,镇定自若,一心只为了新闻事业!他可是赛先生的铁杆信徒啊!可惜今天一大早这么个遭遇,简直颠覆了他的整个世界观。尤其是他在一股力量的推动下,迷迷糊糊的从一个温暖却又充满了腥味的地方挤出来,然后懵懵懂懂的站在稍显冰冷的地面上!并且,即便是懵懂,他仍然用他见多识广的大脑,辨别出了他所在的位置。一个猪圈!然后看着面前大如牛犊的黑猪,他对自己的遭遇有了明悟,他,刚被这头母猪生出来!所以,不需要多加辨认,他就知道,自己变成了一头黑色的小猪崽!作为一名顶层大报的时事记者,广泛的见识和过硬的素质,最终还是胜过了撞邪后的惊慌,没有让他失态,反而是回忆起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头猪!发懵的大脑在早晨冰冷干冽的空气中,稍微清醒了一部分,让他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昨天晚上终于把某个天文部门的稿子赶了出来给配音那边发过去,就等着今天中午剪个片子送审了,发生了什么事?”
“哦!对了,稿子赶出来,肚子饿了准备去吃点宵夜来着,下楼的时候怎么来着?”
“对了!好像是踩空了!”
“对,就是踩空了,倒霉!那个楼梯缺了一块台面,单位物业还专门张贴了告示,让职工们小心一点嘞!”
朱隆恨不得用某个小蹄子敲敲自己的脑门子!时运不济,栽在了一个破台阶上,当时自己就是摸黑下楼吃宵夜,一脚踩空,一头轧了下去!“看样子自己这是……轧死了!”
这样的死法……朱隆满腔的国骂,不知道向谁倾泻了!“就是可惜了那条稿子!”
很奇怪,朱隆并没有纠结死了这个点,反而思绪开始扩散起来。他给那个天文部门写的那篇稿子,是一篇关于某个农民捡到陨石捐献陨石的稿子,这篇稿子其实放在现在信息大爆炸的网络时代,不算是什么好题材,即便是有陨石,也不是个稀有物!但这个稿子不一样之处,一是这个陨石,不似其他陨石那样黑乎乎的,反而闪烁着透明的光泽,卖相相当好,最主要是上面还有豆大的三个像字一样的纹路。二是,为了搞定这个稿子,他翻山越岭的在这个农民家磨了几天,还和博物馆协商着出资了三万块钱,才说服那个农民同意捐献!因为这两点原因,朱隆还特意找了他的一个老领导,准备把这篇消息登个重量级刊物,炒作一番。可惜了……这种稿子既有爆点、又符合主流价值观,没准一操作,弄个什么奖项不成问题!想到这里,朱隆咂咂嘴。不过他现在是一头猪崽,没有能力做那么复杂的表情。也就在此时,他看见了两个“巨人”,一男一女,正是张春阳和他媳妇。在职业习惯的驱使下,朱隆想和这一男一女打个招呼,但一想到猪打招呼,似乎有点难以想象,他就有点迟疑!哪知这男的突然间说了句什么变异的猪之类的话,那女人就发了疯一样狂喊!猪妖?这是在说我?朱隆还没来得及辩解,那男的就操起铁锹劈过来!我艹!这么狂躁!朱隆明显能感受到铁锹劈过来时带起的风,都不用估算他就知道这一铁锹下来,自己又不知道得生成个什么东西,四腿一拔,眼珠子一转,看见个亮晃晃的孔洞就冲过去!嗯!孔洞有点小,生死之下,朱隆也不顾了,咬着牙奋力一钻,只感觉腰腹一痛,嚓啦一声,就冲到了外边。外边晨曦微起,短短的栅栏外,一条小路弯弯绕绕的通往一处灌丛!听到铁锹擦着地面的声音,朱隆不敢朝后看,钻出栅栏,沿着小路狂奔,直到感觉自己肺都快挣破了,才尝试着慢慢停下来。先看那人没跟上来,朱隆才四处环顾着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片石崖下,没有人,周围有着几棵叶子泛黄的杨树,几缕阳光穿过杨树叶照在地下,如同洒下碎碎金斑。典型的陕北农村早晨的样子。朱隆缓了口气,喉咙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但还是不敢大意,迈开步子朝石崖下走了几步,崖下有口溢水井,朱隆前蹄扒在井口,欲伸出舌头去舔那井水,只是水中的倒影让它心中一愣,却不愿多想,只管畅饮起来。清冽的泉水顺着喉管直入腹中,平复了铁锹劈脑的惊吓,只是井边不宜久留,尤其是他现在这副模样。朱隆想找个向阳干燥而且隐蔽的地方,这一早的际遇,让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资深记者都扛不住,他现在迫切的需要安顿下来整理整理思绪!好在陕北梁峁纵横的地貌给了他容身之地,最终,他在石崖上面的玉米地找到了藏身之所,钻到茂盛的玉米秸秆之下,如同钻进了大海里一样,只要不是运气太差,任谁也找不到!卧在玉米地里,初升的太阳照在向阳地上,暖堂堂的。朱隆并没有如愿的整理它的思绪,一阵困意袭来,它裂开猪嘴打了个哈欠,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毕竟,今天早上,它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啊!张家圪台的家户住的都不远,张春阳家早上的事情,早已被邻里邻居听见,再加上张春阳送他媳妇到村卫生院去看病,有嘴碎的人就将张春阳家那头怀孕了十个月的母猪生了个猪妖把张春阳媳妇吓住院的事给传了出来。很快,小村里便弄得沸沸扬扬的,到下午的时候,连乡政府的人都来了。太阳刚刚西垂的时候,村里的包村干部和负责包片的网长提着两袋水果进了家门。“春阳,惠站长怎么样了?感没事么?”
网长是乡政府的老人手了,在本乡呆了快二十年了,一进门就很熟练的寒暄着,他说的惠站长,就是张春阳的媳妇,张春阳和他媳妇都在本乡镇政府里上班,张春阳是协管员,他媳妇却有编制,属于事业单位人员,是乡里的文化站站长。“嗨,就是做了个梦,吓着了,没大事!”
张春阳把客人让进窑里,倒上水递上烟,咧着嘴道:“现在在隔壁窑里躺着了,我妈照着了,感谢领导和政府的关怀啊,这么小点事!”
网长拍拍他的胳膊,指着跟在后面的包村干部笑道:“你这事一出,其他到没有,把咱们小郝吓着了,一大早就跑到乡政府来汇报,哈哈!”
张春阳也跟着笑出声:“小郝刚来么,我们村又沟深,还没适应吧?”
包村干部是个今年才毕业的小姑娘,刚考进来的公务员,留着齐眉刘海,一脸稚嫩。网长刚才一说,她还有些嗔怪,生怕张春阳觉得她多事,但一看张春阳也笑眯眯的,便没有了担心,恢复了以往的活力和年轻人独有的好奇。“张哥,我听说那个猪是个猪妖,真的长了个角吗?”
张春阳顿顿,脸上的笑容却不变:“嗨,都是瞎传的,你嫂子昨晚做了个噩梦,那个猪崽子估计有点畸形,早上猛一见吓了一跳。”
说完,再看看满脸世事的网长,继续说道:“猪妖你也信啊!别当真!”
包村干部鼓着包子脸,很用力的点头:“就是就是,网上不是都说了,建国后不能成妖么!”
网长和张春阳都哈哈起来。说了两句,张春阳把两人带到隔壁窑里,张春阳媳妇正睡觉着了,卫生院给她开了点助眠的药。两人和张春阳母亲寒暄了几句,就当是慰问了,也没多待,就准备起身走了。张春阳追到院子里要留着两人吃饭,网长精通世故,当然不会,却是走到大门口又停下来,当着包村干部的面掏出个纸信封递给张春阳。“春阳啊,这是咱们刘书记和朱镇长的一番心意,他俩都在镇里值班,来不了,就让我代表他俩把这个给你!”
张春阳一看就知道里面是什么,连忙推辞,不敢接受。网长却用老前辈的口吻,让张春阳不要有什么其他想法,只是个心意,让他放心的拿,还说已经给他和他媳妇请好假了,让他们不用考虑这个假期的值班问题,安心休养。包村的小姑娘也连连劝道。张春阳只好苦笑着接下来。待张春阳把信封捏在手里,网长很有深意的看看他,又看看信封,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事吧,村里面有些老头老太太也不懂,对吧,还是要注意影响了么,毕竟这一收假,那个大会马上就开了么,影响不好!你说对吧?”
张春阳了然。网长满意的点点头,张春阳又送了一段,直送到大路上两人上了车,网长才让他回去,不用送了。看着离去的车屁股,张春阳有些哭笑不得,老母猪难产死了,猪崽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过也不亏,这不又有人给他补了回来了么?算了,还是给媳妇买点龙虾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