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虽说家业不算大,但这些个靠着点小生意发了家的“土老帽”们为了给自己抬高身价,便极热衷上杆子巴结。“早听说这桃花镇徐家大郎生得俊朗,是个翩翩佳公子,今日得见当真如是!让人家好生欢喜!”
徐伯贤坐在堂屋中,面对眼前这个吨位是三个自己那么重,肤色蜡黄却满面浓妆艳抹的女子,只得维持着一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阿莲,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些才是,莫要叫徐公子笑话了。”
那脑满肠肥的王姓地主,假意嗔怪自家宝贝女儿。名唤王阿莲的女子是出了名的爱财好色,仗着自家财力不错,便四处寻白面小生作乐,传闻那桂花镇上离她家方圆几里住着的家中贫苦,长相瞧来清秀的小生均没少被她揩过油。“无妨,王小姐甚是风趣,咳咳咳……”徐伯贤开了口,话未说到三句,便急急咳嗽起来,瞧来像是气短之症。“徐公子你可还好?喝些水吧!”
王阿莲眼见徐伯贤掩袖咳嗽,便趁机腆着肥胖的身子端起一杯水便靠了过去,欲趁机抚上一抚这佳公子的背。徐伯贤见势不妙,太阳穴不自主突突直跳,在王阿莲瞧来浑圆的五指即将触碰到他之际,往侧边一个欠身直腰,立时便灵活脱身。王阿莲急速而来却扑了空,险些跌在椅子上,好在底盘够稳,幸免跌倒,只是那满杯的茶水却尽数洒在面上和衣衫上,瞬间花了脸上的脂粉,出尽洋相。徐伯贤勾唇一笑,一双凤眸之中写着与方才温和之态全然不同的狡黠。“快将我的镜子拿来!”
王阿莲胡乱抹了抹脸,眼见脂粉脱落不由着急起来,直冲身旁的随从小厮大嚷。那小厮不敢怠慢,忙递上一个状若蚌壳的小物什,只见王阿莲一把拿过此物,向上掀开,随即便对着此物摇头晃脑。因着王阿莲侧身正对着自己,手掌肥大宽厚,将那小巧物什握了个实,徐伯贤无法看清那物件究竟是何,便不由伸长脖子,投去好奇的目光。许是那王地主见自家女儿出了丑,面子挂不住,便挪动着同样肥胖的身躯,挡住了徐伯贤的视线,一脸谄笑道:“徐公子呀,前日得知你幼时曾于蜀地待过些时日,喜食辣味,我今日便特地买了件特别的礼物送你,想必你定会喜欢!”
说着,王地主便将一个包装方正的盒子递给徐伯贤。“敢问王伯父此物为何?”
徐伯贤瞅着这以这桃花色硬盒包装的东西问道。“是为今日名声大噪的冯家蚌肉罐头,这罐头鲜辣开胃,爽口弹牙,吃上一口便让人回味无穷,就连咱们县令大人也是这罐头的忠实回头客。”
王地主殷切地介绍着,说着说着竟不自觉口舌生津。徐伯贤闻言一怔,思绪不由回到几日前的公堂之上。那日,那买过冯月娘自知罐头的几人自愿到场替她作证之后,朱县令又在冯月娘的提议之下将周氏售卖的罐头和她自制的罐头当众人之面进行开罐对此,二者质量高下立见,众人皆觉冯月娘再傻也犯不着搬石头砸自己的招牌。当日眼见冯月娘占了舆论之优势,那老赖冯老三便当堂翻了供,徐伯贤对当时的场景仍是记忆犹新。冯老三眼珠子一转,眉头一皱,转瞬又将“看家本领”——装疯卖傻、不要脸皮搬上了公堂:“县令大人,小民前日里着实喝了太多,才觉清醒些,突然觉着好似方才所言倒竟似我这醉中的一场梦……醉酒之人所言当真是不可信,不可信呀……还望大人明鉴……”因此,这一场叫人啼笑皆非的闹剧,便在冯月娘不予追究被人诬陷之责,冯月痕、周氏夫妇被罚退还售卖罐头所得的所有银子而做结。只是叫徐伯贤未想到的是,那冯月娘在退堂之后,竟趁势当众宣传起她那蚌肉罐头,还将她与冯月半随身携带的几罐开了封让众人试吃尝鲜。这一举动,一时间可谓是轰动全镇,自那日过后,去抢她冯家蚌肉罐头的人可谓是日日爆满,那罐头亦是日日供不应求。不过,单凭这一点,只能说明她冯月娘颇有头脑,却也当不起福伯口中那“聪慧”二字。“徐公子、徐公子?你出神想什么呢?可赏王某一个脸收了这礼物?”
徐伯贤正兀自想着,突地被王地主那在自己眼前挥来挥去,还散发着汗味儿的胖手拉回现实。徐伯贤盯着那已被王地主汗手浸湿包装的罐头,犹疑片刻后,刻意压低声音,作虚弱状道:“不瞒王伯父,小生近年来身体日益不如从前,已多年不食辣味了,以免加重病情,因此这礼,小生不便收下,还望您理解,咳咳咳……”徐伯贤说罢,那听来像是快要断气的咳嗽声便复又响彻堂屋内。“这……”王地主见徐伯贤咳得面色苍白,鬓边垂汗的模样,心下一沉,心道这徐家大郎身体孱弱竟不是虚言,那这门亲事……王地主犯起了难,但他那没心没肺的闺女对徐伯贤所言却是置若罔闻,反倒个他唠起了磕。“那制作这蚌肉罐头的冯家姑娘当真是心灵手巧的,除了一手好厨艺,这手艺也是一流,我这随身镜便是冯月娘以蚌壳为原料自行打磨制作而成的,美观小巧还便携,委实称我心意!”
王阿莲当日对冯月娘可谓是赞不绝口,徐伯贤在看了那蚌壳随身镜后亦是对冯月娘多生了几分好奇。“是啊,王某还想着给我那小儿说了与冯月娘那门亲事呢!毕竟这贤惠的儿媳妇可是不可多得的,可谁料……”王地主加入话题,但一言未尽,只是叹叹气、摇摇头,满面遗憾状。“如何?”
徐伯贤来了兴致,看来这隔壁镇子的人还不知晓自己与冯月娘定亲一事,此时他倒也颇想知晓冯月娘在面对他人的求亲之时的反应。“冯月娘说早已有心仪之人啦!那人呀便就是她定了亲的未来夫君,不过她是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们她那未来夫君是何人,也该我那好吃懒做的二哥没那个福分哈哈哈。”
王阿莲直截了当道,言语之中毫不掩饰对冯月娘的欣赏,亦毫不掩饰对自家二哥的鄙夷。徐伯贤心头一动,不免好奇冯月娘那是为了拒绝别人拿自己当了挡箭牌,还是当真对自己生了心思?“那冯姑娘手艺再好,这礼在下也是不便收的。”
徐伯贤好奇归好奇,但还是将王地主仍稳稳举在自己面前的罐头朝前推了推。“爹,徐公子不收就不收了呗!礼物又不差这一个!今后若是我嫁进来……”此时王阿莲修补好妆容,再次凑近徐伯贤,扬首咧嘴,欲言又止,满面花痴状。“阿莲呀,徐公子身体不好这亲事……”王地主擦擦汗,赧颜而语。“我身体好呀!我这可是旺夫相!娶了我……”王阿莲正说着,却猛然瞥见徐伯贤泛白嘴唇旁的那一道赫然的鲜血,立时噤了声,她虽说喜好这男子美色,却也并不欲早早做了寡妇,徐伯贤这身板恐是消受不起她的这份福气……“阿莲姑娘,徐某打小便对这男女之事不感兴趣,自知无福得姑娘厚爱,委实不敢耽搁姑娘。”
徐伯贤话里话外不乏意味深长。王阿莲倒吸一口凉气,她家住在隔壁镇子,对桃花镇的传闻知晓甚少,暗叹早前幸得那冯月娘好心告知,这徐伯贤果然是个身患隐疾的断袖,否则她便要吃了大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