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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爷,不是跟您说好几回了嘛,小区的纸壳子您想捡,没问题,捡了就放垃圾站里头,废品站的人一礼拜来收一回……您放心,没人拿,那都有监控的。”
潘科在孙岐安面前称得上耐心十足,主打一个苦口婆心。 “我……我拿回家,心里头踏实。”
孙岐安小心翼翼地赔着笑,动作局促地把手里脏兮兮的布娃娃摆到床上,还特意让娃娃枕在他的枕头上,又轻轻地拍了两下,看得姜鹤心里莫名酸楚。 “那一会儿我……我搬过去,行吗?”
“还搬什么呀,我现在就让废品站的人过来,直接给您拉走卖了得了。”
潘科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无奈信号不好,她举着手机一直走到门洞附近,那电话才打出去。 几位街坊邻居明显没在潘科面前说尽兴,作为生面孔的姜鹤便成了他们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你是咱们社区新来的吧?”
这群人压根没给姜鹤否认的空档,自顾自地朝她倾泻起了满肚子的埋怨跟牢骚。 “你刚来,不知道,这都算好的了!之前更离谱,他这屋里堆得满满登登,一直码到天花板,全都是垃圾,连床上也是。他每天回来就刨个坑,直接在垃圾里头睡!”
“哎哟,那个味儿啊,根本就没法闻,天冷的时候还稍微强点儿,那一到夏天……啧啧,我们这栋楼的人,平常窗户啊门啊的都不敢开!”
“味儿都能忍,主要是那蟑螂还有耗子,实在是太多了。去年夏天的时候,耗子把我大孙子的脚指头都给咬出血了,又是打针又是吃药,害得我大孙子发烧住院住了俩礼拜,真是心疼死我了……那段时间我恨不得一把火把他这儿给烧了!”
“人别地儿有房子的,早都搬了,就剩下我们这些没钱的,跟着受活罪!”
他们越说越起劲,音量也完全没控制,姜鹤明白他们是故意说给孙岐安听的,可孙岐安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自顾自地烧起了水。 “嘿,你瞧瞧人家,脸皮比那城墙还厚,炮弹都打不穿,咱们在这儿说的口水都干了,人脸都不带红一下!”
“倚老卖老,什么东西!”
那个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大叔气不过,直接一脚踢翻了孙岐安门口那只装着塑料瓶子的大号编织袋子,袋子拉链是坏的,塑料瓶子哗啦啦地洒了一地。 恰好水也烧开了,沸水顺着壶嘴跟被水蒸气顶开的壶盖一股股地往外冒,浇得燃气灶嘶啦啦作响。 这样闹哄哄的,孙岐安却还在床边埋头整理着他捡回来的垃圾,几个街坊互相使了个眼色,只当没瞧见,嘻嘻哈哈地走远了。 姜鹤只得硬着头皮进门,把火给关了。 孙岐安这才后知后觉地转头,他一看到姜鹤,就立刻笑了起来。 姜鹤注意到孙岐安的门牙都掉光了,干瘪唇间的缺口黑洞洞的,再加上那满脸松弛的褶皱跟密布的老年斑,让那本应慈爱的笑容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你是来看我的?谢谢你啊小姑娘,你喝水吗?我给你烧点水吧!”
孙岐安手撑着床沿,吃力地站起身,打着圈地在屋里找起了烧水壶。 “孙大爷,水已经烧好了。”
姜鹤见状赶忙把烧水壶从灶上拎了下来,“您看我给您灌哪儿?”
“啊?烧好了呀……哦,那……那灌这儿吧,谢谢你啊!”
孙岐安从角落里翻出了崭新的绿色暖水瓶,他没拿过来,只是放在自己身前,姜鹤只好拎着烧水壶往里走。 她刚走了两步,就已经后悔了,恨不得立刻扔掉手里的烧水壶,一路尖叫着逃走。 臭味儿其实都不重要了,姜鹤切实体验了一把“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单是走,就已是艰辛异常,姜鹤打心里觉得其艰难曲折不比走华山的长空栈道逊色。 她一手拎着滚烫的热水壶,一手紧紧抓着浅色大衣的前襟,既要小心别蹭上旁边突然支棱出来的纸壳子或者是生锈电器之类的玩意儿,又得注意不要被脚下那酷似粘鼠板的水泥地黏掉她的鞋底。 拢共就十来步,姜鹤走得汗流浃背。 她这边刚灌满暖水瓶,孙岐安那边就从柜子里翻出了一盒显然是珍藏的茶叶,很是豪气地抓了一大把,放进桌上那只满是茶渍污垢的搪瓷缸子里,而后哆里哆嗦地拎起暖水壶往里头倒水,说是要请姜鹤喝茶。 “谢谢您啊孙大爷,我……我不喝茶,喝了睡不着。”
姜鹤赶忙拒绝,她实在是担心这一口茶喝下去,她脆弱的肠胃会瞬间一败如水。 “哎哟,孙大爷您可真是,一见着漂亮姑娘,这精神头都不一样!”
潘科打完电话回来,笑着调侃孙岐安,“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说请我喝口茶。”
“你也喝!”
孙岐安“豪气”地把搪瓷缸子朝潘科的方向推了推。
“潘主任,孙大爷这儿怕是没办法洗澡吧,一是空间不够,浴槽摆不下,再一个这也没有供暖,室温实在是太低了。”“这些你放心,我都想好了。一会儿废品站的人就把这些垃圾都收走,明天专门的保洁跟我们社区的人会把这屋里屋外都打扫出来,然后这个墙啊屋顶啊,也会重新粉刷一遍。至于供暖这事儿吧,确实不好解决,我们准备了一些取暖器,就小太阳什么的,把室温提到20来度,应该问题不大。”
潘科显然担心姜鹤会打退堂鼓,先阐明事实,紧接着就开始以情动人。 “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挺难为你的,但是你也看到街坊邻居的态度了,这再不给收拾干净利索点儿,早晚有一天,得让人给撵出去。”
“我明白。”
姜鹤的痛快让她大吃一惊,潘科不敢再耽误,赶紧趁热打铁。
“孙大爷,有这么个事儿,我们找了个老年助浴的团队,过几天帮您洗个澡,好不好啊?”“洗澡?我不洗澡!”
孙岐安紧张地直摇头,“老赵就是洗澡洗没的,我不洗!我……我挺干净的,我不洗!”
“老赵是之前跟孙大爷一块捡纸壳子的,也是这小区的,年前自个儿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人当场就没了。”
潘科低声跟姜鹤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