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走远,工友们议论纷纷。池若追着吉普车跑出一里地,人家不但没有停车的意思,连她摔倒也没停下看一眼。等池若拍干净身上的泥灰,落寞地走回工厂大院,广播室的大喇叭正播放着电影插曲《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曲调悠扬。苏绾正被七八个年轻女工围着。“这么好看的裙装,在哪里买的?”
“这是泡泡纱?”
“苏医生,你穿什么都好看。”
众女工有摸着纱裙衣料看的,也有站在旁边羡慕的。“我能试试吗?”
卫林林喜欢得不得了。“多之前就去问过,只这一套,要十八块钱呢!”
有人用眼红的语气说道。“走,去卫生室,你们都试试!”
苏绾大大方方地道。若是别人,新裙子可不愿意让别人碰,苏绾竟然愿意让大家试穿。卫林林和七八个年轻姑娘簇拥着苏绾走进卫生室,姜美丽正在打扫卫生,因为没有行医证被查处,她现在只能以实习生的身份在这边工作。要不是她姨妈是食堂管理员,在食堂那边给她挂了个名,她现在也得是临时工待遇。“你们这么多人都进来干嘛!我才拖洗的地面!”
姜美丽生气,把拖把往地上扔。苏绾从来不用干这些粗活,从前她也不用干粗活,这都是池若的工作。“哟,这不是美丽组长吗?”
卫林林笑出声,打量着姜美丽的狼狈相,捂着嘴巴,“真是让人不理解,明明不是学医的料,还非得跟人家争抢,跟人家学个什么劲儿!”
姜美丽不敢针对苏绾,可她不怕卫林林,冲上去就撕卫林林的衣领,“姓卫的,你敢再说一句!”
卫林林也不是好惹的,她回手便抓住了姜美丽的长辫子,二人撕打成一团。跟来的七八人当中,有二人是卫林林的死党,二人见状就冲上去,拉偏架。“姜组长,你可别打了。”
高红扯住姜美丽的右手,刘艳扯住姜美丽的左手,卫林林扬起手腕就是四个巴掌打下去,姜美丽哪里受过这个的屈辱,立即嚎啕大哭起来。“卫林林,你、你敢打我,看我不告诉丁科长!”
姜美丽还敢攀扯亲戚,卫林林不客气地又踢了她两脚,姜美丽被推着扔到了林荫路上,“快点滚,去告状去吧!”
卫林林可不怕。高红和刘艳二人也着起哄,谁不知道姜美丽在食堂女工当中,就是一个恶霸,专门欺负人。现在让她也尝尝被欺负的滋味。姜美丽哭着跑开,差点撞在池若身上,她气哼哼地推开池若,又啐骂了两句,这才解恨返回食堂。池若失落地回到卫生室时,卫林林已经换上苏绾的粉色泡泡纱裙子,正在高兴地转圈儿。“真漂亮,等我回县城,一定让我妈给我也买一件。”
卫林林换下衣服,接下来是其他几位小姐妹试穿。有长得胖的,便只在身上比划两下,大家有说有笑,实在高兴。偏这时池若推门进来,走到跟着也想摸裙纱。卫林林甩开她的手,“你看什么?你不是有你的柏良哥吗?让你的那位婆婆给你买去呀,看看人家阔气的。”
“对呀,池若,你婆婆一下子能拿出七百块钱,给你多少钱呀?”
“听说,你收下了赵光棍儿的二百五十块钱彩礼,你咋还跟沈柏良混在一起呢?”
“呵。”
池若才想辩驳,赵大板牙提着两个饭盒正站在厂门口,向这边招手。刚才赵大板牙就看见池若走进大门口,他这才追过来,门卫室里的保卫科工人不让他进门,他就站在那里等。赵大板牙最近这几天美滋滋的。他的豆腐坊开张之后,虽然只敢在黑市里卖豆腐,可每天做出两大屉豆腐都能卖出去。不仅能卖出去,还赚下十几块钱呢!他想着,晚上再做一屉豆腐出来,压成干豆腐,干豆腐更贵更好卖。“哟,人的情郎哥哥找你咯,快去吧!”
有人笑话池若,池若后悔没让赵大板牙躲避人,不过现在沈柏良不在工厂里,也无所谓。“你们别胡说,我们俩是一个村的,他让我介绍对象,人家感谢我这个媒人,没错。”
池若出门时,还回头笑着道:“赵哥一定是给我送饺子,你们不馋吧?”
馋,还真馋!刚刚合并建厂,原油泵厂的两个食堂依旧两边开伙,一边给原油泵厂的工人用,一边给拖拉机厂的工人用。结果,便出现了两边食材差不多,两边的饭菜质量大相径庭。再则,现在工厂离镇中心很近,出了厂门口就有两条黑市街,街里卖什么小吃的都有,谁不想吃口好的。但大晚上能吃到饺子,着实让人羡慕了一回。池若甩开她的两根麻花辫,大踏步往厂门口走去,赵大板牙见到她,就高兴地把饭盒递上去。池若接过饭盒,生气地道:“告诉你别送过来!”
赵大板牙冷下脸,便听池若又道:“赵哥,你从早到晚都在做豆腐,那么累,还给我包饺子干嘛呀,你自己也吃。”
说着,她竟然从饭盒里拿出一个饺子送到赵大板牙的嘴边。赵大板牙高兴地接住,大嚼。真香,媳妇给的就是好吃。“走,我们去你家。”
池若才不会把赵大板牙带进工厂,“我去帮你干活。”
看吧,他媳妇很会疼人的。二人来到赵家豆腐坊,池若捧着饭盒吃饱,赵大板牙把这几天的收入都掏了出来,“媳妇,这二十块钱,你存着。我手里有几块钱周转就行。”
赵大板牙是真心实意地跟池若过日子。池若高兴地接过二十块钱,在赵大板牙脸上亲上一口,“赵哥,我们要结婚得先买房,还要买三转一响。”
“成,都成!”
赵大板牙一边干活一边听池若说话,干活的动作都加快许多。池若说是帮忙,其实也只是站在一边帮着拉着绳子,系好豆腐包,压根就没出什么力气。她没想到,赵大板牙这么好骗。“有人吗?还有没有豆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院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