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绫子一抬眼,见萧扶光正巧也在看他。姣好的一张脸,可眼神中却是带着说不清的凉意。花绫子嘴慢了一拍,低下头道:“郡主大名鼎鼎,民间上至耄耋老者下至总角还同,谁人不曾谈起过呢?”
见他说话滴水不漏,萧扶光意味深长道:“你倒是聪明。”
花绫子连声说不敢:“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东西,蠢笨得紧,哪里称得上是聪明,郡主太抬举奴了。”
萧扶光在心中骂了他一句油嘴滑舌。几人到了式乾殿外,便听到宫苑内阵阵呼呵喝彩声。花绫子见萧扶光好奇,引着她入了宫门。二门内的庭院中有片水池,池子边上的亭内正挤满了宫人。亭外伸出一道木板,恰好固定在池子中央。木板上放了个漆金铜壶,里头已插了数支羽箭。“嗖——”一支羽箭自亭子内飞出,直接插进壶口。“好!”
“中了中了!”
“殿下好厉害呀!”
宫人又是一阵儿喝彩。花绫子咳嗽一声,众人听后看来,见是萧扶光,忙跪了一地。视野空了一半儿出来,萧扶光见萧寰站在亭子内,穿着件碧蓝长衫,面上蒙着金丝眼罩,手上还握着两支箭。他听到声音回头,将面罩摘下来,露出她记忆中最是漂亮的一张青春面容。萧寰见是她来,眼睛亮得出奇,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身边,开心道:“阿姐,你真的来了!”
藏锋见状,立即挺身而出横在他们中间,面带警惕地看着他。“你怎敢拦着太子殿下?!”
花绫子尖声质问。萧寰迷茫地看着藏锋,不经意间看到自己手中还拿着羽箭,忙撒手丢去一边。“孤见到阿姐实在开心,一时便忘了。”
萧寰丝毫不介意,甚至极为赞许地看着藏锋,“你做得很好,就该这么护着我阿姐。”
藏锋也是一懵——他听多了这位太子的荒唐言行,如今太子却这样夸赞他,简直叫人不自在。“藏锋是我父王赐下的人,对我很是尽心。”
萧扶光也来解围,“就是一根筋,只知道护着我,尊卑也不顾了。”
萧寰却没有生气,偏头给花绫子使了个眼色。花绫子使宫人端来个托盘,将托盘上的红布一掀开,真金白银一整盘。萧扶光蹙眉:“你这是做什么?”
萧寰拍了拍藏锋后背,笑着道:“对阿姐尽心,孤自然有赏。”
萧扶光仔细地看着萧寰的脸,越看越觉得奇怪——明明上次她见他的时候,他状态极差,面容晦暗枯槁,眼皮几乎撑不起来。如今她不过离开一段时日,萧寰竟然像是换了个模样,整个人容光焕发不说,也比从前懂事了。若是放从前,她身边有人阻碍他靠近她,他必定要发怒。萧扶光见苑内一堆人往这里瞧,又问:“你在玩什么?投壶?”
萧寰从前也爱玩投壶,技艺很是了得。只是自打入了魏宫,才渐渐癫狂成后来那副模样。“许久不曾玩了,手痒,便试了试。”
萧寰笑着指向池子中间那个木板,道,“阿姐你看,我全中了。”
萧扶光望去,清澈池水中果然未见一支箭。这实在令人惊奇,太子果真如他们所说,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难不成他真要好了?萧扶光幼时同他关系最好,萧寰最喜欢她,她走到哪里他都跟着,她离京回兰陵陪伴母亲,他也哭着想要跟来。二人虽是堂姐弟,关系却亲如姐弟,这也正是之前发觉萧寰对她起了不一样的心思时她依然将此事吞下的缘由所在。她吸了一口气,笑着说:“还是我们阿寰厉害。”
得了萧扶光的夸赞,萧寰的眼睛一亮一亮的,高兴得像个孩子。他来回走了两步,像是不知道干什么似的,朝她伸了伸手,最后却没有抓她,只是将手背在身后,道:“阿姐喜欢甜食,但一吃就咳嗽,我惦记着,托人从南方找了许久,发现云贵往南的蛮人用一种棕榈制糖,特意买来些,叫厨子制成点心给阿姐尝尝…”正说话间,花绫子果真端来一盘雪泥酥糕。萧扶光正犹豫吃还是不吃时,萧寰却抬手朝花绫子与藏锋二人伸指:“你俩,过来试吃。”
“谢殿下赏。”
花绫子说罢,拿起一块小口小口地吃。不等萧扶光阻拦,藏锋也伸出手,捻起中间一块吞了下去。过了有半刻,花绫子依然笑盈盈的,藏锋也还是冷着那张脸,二人面色如常。“阿姐在外,总要处处小心才是。”
萧寰这才道,“哪怕是在我这里,也不能掉以轻心。”
说罢自己也拿了一块送入口中。萧扶光点头:“你这样费心,我不吃便是不识好歹。”
吞糕有什么,比吞丹简单得多。点心不算太甜,同她之前吃的不太一样,绵绵口感中还带有桂花香气,当下桂花还未开,可萧寰什么弄不到?入喉不齁嗓子,反而有几分凉意。“口味不错。”
萧扶光说着,转头对缩在角落里的太子妃招手,“木兰。”
她一早便见周木兰缩在亭子后痴痴地望着萧寰,见他们二人坐下用点心也不敢上前。周尚书说周木兰的母亲在怀身子时馋酒,不小心多饮了些,便生了个半痴儿。好在模样周正,脑子虽不大灵巧,却也够用。萧寰虽归为储君,却自小愚钝,加之服用丹药后性情大变,并无贵女愿嫁为东宫妃。俩人硬凑在一起,实在难说是福是祸。可如今太子变了,不仅回归往昔风采,说话办事也样样漂亮。这么一对比,太子妃周木兰显然有些不够看。她从刚刚就在了,只是没人搭理她。一个小姑娘,挺着个小肚子,一边避着人一边瞧自己丈夫,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萧扶光朝她一招手,萧寰的脸便沉了下来。不过这种情绪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转过头对妻子说:“木兰,过来,阿姐要看看你。”
许是萧寰没怎么给她过好脸,他带着笑一同她说话,她便又痴了,一手掩着小腹慢慢向前,叫了声“姐姐”,眼睛却没离开过她的夫婿萧寰。“你是这里的女主人,怎么藏在后头看?”
萧扶光扭头看花绫子,“太子妃还有身子,怎的连个座椅都不给她设,叫她站在后面踮着脚瞧?”
“是奴没考虑周全。”
花绫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抽自己的嘴。周木兰慌了神,上来拉她的手,“都是我不好,姐姐,我不能出来的。可外头热闹,我就想来看看…”“你怎么不能出来?”
萧扶光好奇问,“是你自己不想出来,还是阿寰不让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