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御医躬身垂首,“姑娘突然受到惊吓,痰迷心窍,所以发热昏厥,眼下已服下一剂药,汗发了出来,只要小心照看,不让受凉,身子不日即可恢复康健,只是日后万不可再受到惊吓了。”
“万不可受到惊吓?”
祁渊重复着这句话,摇摇头苦笑了一下。瑞珠看在眼里,宽慰他:“殿下不必过于担心,日后让丫鬟婆子看好姑娘,再严令府中诸人说话做事不可大声,若有人不肯听令,殿下只管告诉娘娘,有娘娘帮殿下做主呢。”
祁渊看了她一眼,长长一叹:“若真如姑姑这般说就好了。”
楚后和祁渊之间的嫌隙,还有如何偏袒楚珮芳,瑞珠一清二楚,听到祁渊话语中的委屈和不满,她不便接话,只笑道:“娘娘是心疼殿下的,只是殿下也是知道,宫里很多事,娘娘也是身不由己。”
祁渊幽幽道:“本王明白。”
瑞珠不敢再留,起身告辞:“奴婢见着姑娘了,这就回去告诉娘娘,好让娘娘放心。”
祁渊送她到府门口,目送马车远去,方转身回府。他刚走到前厅,外头又有人来报:“宋王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祁泓就匆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册子,远远看到祁渊站在廊下就问道:“三皇兄,庄宜如何了?”
祁渊答道:“有御医看着,已经好了许多了。”
等祁泓走到他身边,他闻到祁泓身上的酒气,皱眉道:“你又去喝酒了?”
祁泓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闲来无事,同朋友去喝了几杯。”
祁渊带着他往里边走去,“我听说你最近经常醉酒。”
祁泓握着那本画册不吭声。祁渊侧头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祁泓依旧不说话,祁渊见他如此,也不再说话,兄弟俩默默走着。到了岔路口,祁泓停下脚步,把手中的册子递给祁渊,“三皇兄,我一身酒气,就不去熏着庄宜了。这是她让我给她画的画,你帮我给她,顺便告诉她,等她好了,我带她去堆雪狮子。”
祁渊翻开那画册,画的都是庄宜,或扑蝴蝶,或逗猫,或赏灯,或踢毽子,每一幅都是工笔画,画得栩栩如生,看得出画了许久。“好。”
祁渊答道。祁泓行礼,就要出去,祁渊叫住了他,“祁泓,你若遇到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想想法子。”
祁泓停下脚步,驻足站了许久,回过身,抬起那双和祁渊相似的眼睛,答非所问地道:“三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做自己的主?什么时候才能拒绝自己不想要的人?”
祁渊定定看着他,盯着那和自己一样的乌木眸子,两人对视着,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祁渊没有答复祁泓,祁泓也没有追问,只是向他躬身作揖,转身出去。祁渊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握紧了手中的画册,往墨韵堂走去。建昭帝正在书房中欣赏祁渊临摹的字帖,见他回来,问道:“瑞珠回去了?”
“是。”
祁渊答道:“她刚回去,祁泓就过来看庄宜了,儿臣同他说了几句话,所以回来迟了。”
他把手中的画册递给建昭帝,“这是他给庄宜画的画。”
建昭帝随手翻看了一两页,便被吸引住了,坐在榻上仔细看着,连连点头:“画得真好,庄宜的憨态和可爱的神韵,都画出来了。”
他翻着画册,不时指着上面的图案让祁渊看。祁渊附和了一会,道:“父皇,祁泓这些日子饮酒过甚,还白日醉酒了几次,往时他不是这样的。”
建昭帝状似无意道:“醉酒了,便不用去做他不想做的事。”
祁渊怔怔地看着建昭帝,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榻前的炭火盆突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祁渊转头去看,盆中燃烧的木炭爆出一簇小火花,那摇曳的火焰,让人顿感暖意又多了几分。建昭帝看完画册,交换给祁渊,“你母后只派了一个宫女来看庄宜,而你的弟弟便是醉酒,听到庄宜不舒服,也亲自过来。”
他看着那画册,“画了这么多幅画,若没有一分真心,是画不好的。”
“祁渊。”
建昭帝平静地说道:“朕希望你能护住这份真心。”
画册压在祁渊的手上,十几页纸,祁渊却觉得比素日拿的长剑还要沉重。建昭帝继续道:“祁泓不比你,你有兵部作为依仗,府中的人又都忠心于你,他什么都没有,朕知道他日日饮酒是为何,却不能如护着你一样护着他,因为他若是惹恼你母后,是没有还击之力的。”
祁渊握紧了手中的画册,“父皇,祁泓不是什么都没有,他有父皇,有儿臣。”
“好。”
建昭帝点头,许是炭火盆烧得太旺了,红红的火光照着他,眸底也跟着泛红。楚珮容带着庄宜进来,庄宜向建昭帝道:“皇祖父,膳食备好了,请皇祖父用膳。”
她奶声奶气的声音听得建昭帝满脸是笑,他抱起她:“走,我们用膳去。”
晚夕,祁渊如往常一般来到倚翠居。陆芷沅正在灯下临摹字帖,从花窗看到他到来的身影,搁下笔,待他进屋就向他招手,“过来。”
祁渊走过去,她拿起祁渊被建昭帝打的那只手掌,笑道:“想不到,陛下是个慈父。”
祁渊垂眸望着那只手掌,想到在墨韵堂建昭帝所说的话,无奈轻笑,“在宫里,便是有慈父之心,也不敢教人知。”
陆芷沅仰起小脸,“怎么了?”
祁渊携她到另一侧的榻上坐下,把建昭帝托付祁泓之意告诉陆芷沅。陆芷沅端着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掩饰激动地心绪。祁泓待她有恩,她一直想报答他,却碍于男女有别,所以明知楚后拿他当傀儡,也不敢提起一句,如今有了建昭帝的话,就好办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护过她一段时日,往后,她会尽所能来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