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远坐在自动驾驶轿车里，看着外面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还是有些迷茫，半年过去了，他还是不太适应2045年的生活。

初秋的比都市，已经凉爽了几天的天气又开始变得燥热，清晨的阳光洒在挡风玻璃上，瀑布一般流淌。

车窗外面，是森林一般的城市天际线，太阳在摩天大厦的外墙上，反射出一片一片的亮光，仿佛城市脸上，被灼伤的疤痕一样。

AI已经融入城市的方方面面，智慧城市，无人驾驶，这些都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在他生活的2023年，AI已经开始发展了，让他感到迷茫的，是满大街行走的元机。

由于芯片技术的极大发展，在这个时代，颅内植入芯片已经是很成熟的技术，元机普及率已经达到50%。元机变成了人类数字处理的器官，成为五官之外的第六官，在元机的加持下，人们对知识和信息的获取变得极其高效，能力获得突飞猛进的发展。

方行远却坚决拒绝植入元机，因此高端的工作，他连门槛都跨不进去，只能做一名保安。而他在2023年的时候，已经是销售经理了，虽然业绩不突出，好在椎间盘也不突出。

保安就保安吧，也不丢人，重要的是，即使是保安的工作，也要做出职业壁垒。方行远理解的职业壁垒很简单，别人在卷，我要挣钱。

轿车驶入长城大厦外面的匝道，系统显示，地下停车场有充足的停车位，方行远却切换回手动驾驶模式，将车停在大厦门外的VIP车位，随即戴帽，下车，站在车外稳了稳神。

方行远长相本来就普通，再加上穿了保安制服，又在沧桑的道路上少走了许多弯路，明明才30出头，但是在制服的加持下，显得已经快40收尾了。

“哎哎哎......老方，挺不客气啊，没拿自己当外人啊，知道这是谁的车位吗？你就往这儿停。”

大厦保安小赵站在门口，没太理解方行远的逻辑，便把他叫住了，他觉得方行远缺的可能不是元机，而是脑子。

你一个小破车，凭什么停VIP车位？

方行远没有理会小赵，他被一辆超跑炸街的声音吸引了，忙回头看时，一辆玛莎拉蒂快速驶入闸道，咆哮着向方行远冲了过来。

即将撞上的一刹那，玛莎拉蒂突然一脚急刹，一个漂亮的漂移便侧停在方行远身边，差点刮到方行远。

方行远毫不犹豫，立即大步上前，从外面拉开车门，随即立正，敬礼。

“凌总早！”

弥漫的高级香水味中，一名高冷睥睨的白领丽人走下车来，优雅的气质让方行远感觉自己瞬间又苍老了10岁。

凌雅站在车门外，柳眉微蹙，冷眼如凝，稍稍斜了方行远一眼，便扭头向大厦走去。

身后，玛莎拉蒂自行泊入车位。

方行远略显尴尬，却扯了扯有点皱巴巴的衣服，假装不尴尬的样子向小赵走去，边走边抽出一支烟递给小赵。

小赵接过烟，却不敢抽，而是放进了衣服口袋里。

“老方，那不是你们总经理凌雅吗？她怎么不理你？你......没跟人家打成一片吗？”

小赵坏笑着，将方行远的尴尬再次展示。

方行远打了个哈哈：“哦，太熟了，没必要那么客气，哎，你说，她怎么那么拽？”

“切！”

小赵鼻子里哼了一声：“人家有钱，用的是最高端的元机，可以随时更新最尖端的知识，当然有资本拽，说到底，到什么时候，都是这帮有钱人最得意。”

“下载知识还要花钱？”

方行远不解。

“你以为呢？”

小赵鄙视道：“越是高端的、前沿的越贵，只要你有钱，还可以下载各种APP，什么情绪管理，健康管理，冲突管理都行。人家知识丰富，情绪饱满，精力充沛，各种高端职位都是为人家量身定制的，你说该不该人家拽？哎，老方，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健康管理，那意思是大冬天光膀子也不会生病，是不是？”

小赵唾沫横飞，却被方行远突然打断。

小赵惊讶地看着方行远：“老方，你要是有元机，我建议你下一个反杠精APP。好嘛，我让你健康管理，你就非得大冬天光膀子，你是不是有病？”

“那？你怎么不装元机？兄弟。”

方行远打断小赵。

小赵不屑：“咱不是脑子有病吗？再说，咱是什么家庭条件，要装也只能装一个义务教育的免费版，怎么跟人家比？知足吧，国家好歹给咱们这些人留了一些行业，不让AI化，要不然，别说保安、保洁，就是外卖、快递也轮不上咱们，对吧？哎，方哥，你怎么也不装元机？你脑子也有病？”

“是，脑子是不太好使......”

方行远拍着脑袋，又看了看手机，8：15，感觉差不多了，便指了指自己的车子：“就15分钟，今天周末，不会有人停的，给个面子，兄弟，都是没有元机的人，谁的脑子都不好使，谁都不为难谁，行吗？”

方行远说完便往大堂走去。

“一刻钟，就一刻钟啊！”

身后传来小赵的警告。

长城大厦，17楼，方行远走出电梯，顺着走廊来到公司会议室，门没有上锁，方行远推开房门，里面有点凌乱，因为门窗紧闭，空气比较浑浊，方行远皱了皱眉才走了进去。

走到会议桌内侧，方行远站在中间向两边看了看，确认是居中的位置后，便蹲下身子挤进会议桌下面。桌子有点低，方行远蹲在地上抬不起头，感觉很不舒服，只好盘腿坐在地上。

他先比划了一位置，然后用手摸了一下桌子的背面，感觉很光滑，便从兜里取出一个手机和一卷胶带，用胶带把手机固定在会议桌背面。

方行远用手试了试，很牢固，便拍了拍手，掏出另一部手机，翻出通讯录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被固定的手机立即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方行远赶紧划了接听键，两部手机联通，方行远试了试音质，很清晰，这才满意地从桌子下面钻出来。

看着凌乱的会议室，方行远想了想，又把会议室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才拍拍身上的尘土，向门口走去。

方行远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开始倒计时：7，6，5，4，3，2，1。

8：25

便抬腿向门外走去。

周末的清晨，长城大厦的楼道里很安静，冷气很充足，清凉的空气中弥漫着未知的神秘气息。

“嗡”

一声轻响，电梯门左右滑开，保安队长刘建，带着保安王立国从电梯里走出来，楼道里立即响起铿锵的脚步声，将神秘的气氛一扫而尽。

“老方，是你？”

“哟，刘队，真准时！”

转过楼梯间的拐角，刘建跟走来的方行远撞了个满怀。

刘建急刹车，语气抱怨：“老方，你怎么搞的？手机一直占线？不知道今天公司有重要活动吗？”

“对不起对不起刘队，刚才一直在接电话。”

方行远笑着道歉，一边掏出一盒已经打开的香烟，抽出一支递给刘建，刘建却将他的手轻轻推了回去。

方行远又递给王立国，王立国却不客气，接过来后就揣进了兜里。

刘建语气有所松懈：“来了就好，走吧，一起布置会议室。”

方行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不好意思刘队，凌总让我帮她保养一下车子，她下午要用，刘队，我得赶紧去了，你知道凌总的脾气，她交代的事......”

刘建犀利地看着方行远：“凌总交代的吗？为什么我不知道？”

“哦，她让我通知你一下。”

方行远赶紧解释，随即又轻轻顶了一下：“可能太忙了吧，要不......你问问她本人？”

方行远说完便匆匆离去了。

看着方行远的背影渐渐走远，王立国愤愤不平地嘀咕了一句：“刘队，老方怎么回事？嗯？拿凌总压你？”

王立国一边说，一边掏出方行远给的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突然瞠目道：“这家伙可以啊！抽这么好的烟，刘队你先去，我找老方聊点事情，两分钟，就两分钟啊。”

王立国一边说，一边向电梯间小跑着追了过去，刘建鼓着眼睛，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会议室。

王立国追到电梯间的时候，电梯刚好到了，方行远正要进电梯，却被王立国叫住了。

“老方老方，等一下，咱哥俩聊两句。”

王立国扳着方行远的肩膀，嬉皮笑脸的。

方行远疑惑地看了看王立国，又看了看时间：8：27，便伸手按着电梯下行健，不让电梯关门，语气有点抱怨。

“今天很忙的，兄弟，啥事儿啊？”

“嗯......老方，有没有......能不能......”

王立国揉着鼻子，似乎这样可以遮住脸上害羞的部分：“借2000块钱周转一下。”

方行远惊讶地看着王立国，语气很诚恳：“立国，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让你误以为我是有钱人，我道歉，我改，行吗？”

“老方......”

王立国亮出方行远给的烟，拉长了音调：“这个，不会是你捡的吧？”

“这个......还真是我捡的，就在来的路上。”

方行远盯着王立国，二人对视片刻，方行远突然妥协：“好吧好吧，什么时候还。”

王立国赶紧换上笑脸：“下个月吧，下个月发工资就还。”

“还不上怎么办？”

方行远看着王立国，眼中有挑衅的意思。

王立国有点发愣，他没想到借点钱还要回答这么多问题，片刻之后，只好悻悻道：“老方你他妈这样......会有朋友吗？”

“立国，小孩子才找朋友，所以他们叫小朋友，成年人的交往......讲的是价值交换，对吧？你连还钱都不敢保证，那......”

方行远话说一半就停下了，掏出一根烟递给了王立国，随即挥手：“改天吧，立国，今天太忙了，改天一起喝茶，叫上刘队一起。”

王立国呆呆地看着方行远走进电梯，直到电梯门缓缓关闭，突然对着电梯狠狠啐了一口：“我呸！”

娘的，感情在方行远的眼里，老子就值两根烟的价值？

一楼大厅，方行远走出电梯，快步走到大厦门口，看了看表：8：30，便满意地笑了笑，向门外走去。

“可以啊，老方，挺准时的嘛，说一刻钟就是一刻钟。”

身后，小赵露出老友般的微笑。

方行远挥了挥手，大步走向自己的车子。

王立国垂头丧气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刘建正在对会议室进行微调，他仔细地将桌子上的矿泉水瓶子摆成两条直线，与桌子边缘对齐，又走到窗户边上，将每幅百叶帘的角度都统一调成向上45度的角，用眼睛反复修正几遍之后，才满意地拍了拍手。

切！

坦率讲，王立国不太瞧得上刘健，他觉得既然都是保安，你就兢兢业业混日子，可刘建偏偏喜欢假装高质量人类，拿几千块的工资，装几十万的孙子，无形之中，又给王立国的猥琐加了个Plus。

“可以啊！刘队。”

想是这么想，王立国可不敢说出来，无论如何，他今天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刘建看着王立国：“什么意思？”

王立国讨好地笑：“你看啊刘队，这么一布置，立马就显得很庄重了，气氛一下就到位了，凌总不是常说吗？长官看不到、听不到、想不到的，我们要替长官看到、听到、想到。刘队，你这个队长真不是白当的，凌总今天必须要表扬咱们。”

王立国比了个大拇指。

刘建拉长了脸：“有话直说，王立国，时间不早了，我该去请凌总了。”

“啊......是，刘队，是这样。”

王立国习惯性地揉鼻子：“要是手头宽裕的话，能不能......”

刘建皱起眉头：“王立国，不是我说你，你也30来岁的人了，就不知道好好规划规划吗？以你的工资，要是计划着用，不至于找人借钱吧？你看你，这才几号啊......”

“停......停，刘队。”

王立国低着头，双手做出停的手势：“我不借了总行了吧。”

刘建却叹了口气：“要多少？”

王立国眉毛飞了起来：“要是可以的话，两......三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