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行远走进体验中心，一名身穿白衬衣的高个子服务生迎上前来，把他带到里面的休息区。

“方先生，您的贵宾卡余额不足了，麻烦充一下值。”

方行远还没来得及坐下，服务生便小声地提醒，看得出来，服务生有点着急。

方行远今天很有底气：“充，充满。”

服务生咽了一下口水：“方先生，充满......是多少啊？”

方行远很奇怪地看着服务生：“这你还问我？你们充值卡上限是多少啊？”

“没有上限，方先生。”

服务生呼吸加重，有点喘不上气：“您要是冲一千万，这家体验馆就是您的了。”

方行远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体验馆，不是加油站，便笑到：“那就冲一万吧。”

“方先生，要不......要不冲5万吧？”

服务生虽然眼神躲闪，不过最后还是把期望值说了出来。

“为什么？”

方行远有点奇怪。

“如果冲5万，这个月我就完成任务了。”

服务生很老实。

方行远突然来了兴趣：“你是销售？”

“是，方先生，我们既是服务生，也是销售，都有任务的。”

服务生见方行远并不反感，突然信心倍增。

“可以啊！敢于要单，有做大客户的潜质。”

方行远赞赏地看着服务生，语气豪爽：“冲10万，我帮你完成两个月业绩。”

方行远不用抬头，已经感受到了其他服务生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谢谢方先生，谢谢方先生，方先生这边请。”

服务生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把方行远往包间带。

路过前台的时候，一个胖子却走到方行远身边，推开服务生，非常神秘地把嘴靠近方行远。

“方先生，我是领班，我一看您就是贵人，我们今天有特殊服务，要不要体验一下。”

胖子先做自我介绍。

方行远奇了个怪：“什么特殊服务？”

“我们线上有大洋马，可以陪你一起体验，怎么样？不是VIP客户我是不告诉他的。”

领班意味深长地看着方行远，看架势他自己一定体验过。

“怎么体验？”

方行远还是不明白。

“你们可以约定时间和地点，在元宇宙里学外语，啊......方先生，你懂的。”

领班说得很轻浮，但却道出了元宇宙的本质，虽然角度很猥琐。

2038年，随着第一块元机芯片被成功植入人类大脑，标志着万物互联的最后一环，人类，被接入了互联网。

这一年，人类开启元宇宙元年。

元机芯片的接入，最开始只是用于治疗的目的，比如对患有神经性听力障碍、视力障碍、语言障碍、或者行动障碍的人群，通过元机刺激神经系统，从而达到治疗的目的。

可是随着芯片功能越来越强大，元机迅速突破了最初的意义，不仅可以下载海量的知识和信息，最终催生了元宇宙的实现。

元宇宙，说简单一点就是虚拟现实的加强，你可以把它看成与现实世界平行的宇宙，也可以把它当成一种游戏，或者一种生活方式。

元宇宙的运营公司可以虚拟出各种世界/游戏，有现实的，有历史的，有远古的，有未来的，也有玄幻的，甚至可以是动物世界，只要你喜欢。

人们只需要登录运营公司的网站，就可以通过元机，把自己虚拟进想去的世界。

传统的游戏，包括VR游戏，只能对视觉和听觉产生刺激，而元宇宙的世界，因为有元机直接刺激大脑皮层，可以让人体产生几乎所有的情绪要素，让体验更加沉浸，甚至比真实世界更加真实，这是元宇宙与传统VR最本质的区别。

尤其是单纯感官刺激的游戏，因为没有生理器官赚差价，元机可以把体验感直接输入大脑皮层，那种感觉，已经不是爽的Plus，而是暴爽的Plus。

因此，国家对元宇宙的立法也很严厉，涉黄、涉赌、涉毒的游戏，开一家灭一家。

像领班描述的这样，跟现实世界的美女一起登录元宇宙，可以把对方的容貌以及身体特征虚拟进元宇宙的世界，再以情侣甚至夫妻的名义玩Cos Play，那种体验更带感。

方行远却拒绝了，他虽然离开妻子已经六个月，而且30来岁，正是需求旺盛的年龄，但是他想忍一忍，他想知道男人在这方面的忍耐极限在哪里。

领班见方行远坚持，知道他不是目标客户，便让服务生带他进了VIP包间。里面相当舒服，温度适中，非常清静，果盘、饮料、酒水一应俱全，当然，价格也是VIP的。

方行远在沙发上舒服地坐下，服务生递给他一个头盔，随即礼貌地说了一句：“方先生，祝您体验愉快。”

便轻轻退出包间，顺手带上房门。

方行远虽然没有元机，但是资本有的是Solution，头盔，就是元机的替代品，虽然没有元机方便，但是体验感是没有差别的。

方行远接过头盔，简单把玩之后，开始设置。

日期：2023年3月9日

时间：晚上9：00

地点：本市

方行远给自己留了七分钟时间，根据以往的经验，足够，随即带上头盔，通电。

“嗡”

一波短促的电流声穿过大脑，方行远头皮一麻，眼前白光闪过，便陷入短暂的昏厥。

......

......

川岛直男看到乔安娜的第一眼，大脑便闪过一个关键词：安静的女人。

乔安娜40多岁，其实不算很漂亮，像很多欧美人一样，皮肤虽然很白，但是脸上却布满雀斑，不过立体的五官和高挑丰满的身材，还是有很高辨识度的。

川岛直男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坐在等候区安静地喝咖啡，头顶的射灯打在脸上，五官很柔和、很立体，她安静地坐着，享受午后时光的一杯咖啡。

跟川岛直男握手的时候，乔安娜特意蹲了一下身子，以便让矮小的川岛可以跟她平视，这个举动温暖了川岛沉重的心。

大多数欧美人对有色人种的礼貌，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乔安娜却跟他们不一样，她的礼貌来自于内心的强大和平静，是众生平等的大爱精神。

如果推测不错，她应该是虔诚的基督徒。

“川岛君，这么冒昧的拜访，不打扰您吧？”

坐在分子基因的会客室，乔安娜首先表达了歉意。

川岛直男坐在乔安娜侧面的沙发上，略微欠了欠身，像回复公文似的：“能接待国际基因协会的理事，是敝研究社的荣幸，请不要客气，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就好了。”

乔安娜忍着笑，她知道亚洲，尤其是东亚的男人，对白种女人都有执着的征服欲，可往往又伪装得道貌岸然，对面这个男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内心不知道有多猥琐。

“是吗？那就太感谢了。”

虽然心里腹诽，毕竟今天来是有求于对方的，乔安娜便主动起身为川岛加茶水，俯身的时候，衬衣的领子被突然撑开，仿佛打开了一个诱惑世界的橱窗。

川岛直男没有任何犹豫，立即起身，走出会客室吩咐前台：“请送一些点心进来。”

乔安娜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立即明白了川岛直男的用意，不禁对这个矮个子男人好感顿生。

前台送进来几盘点心，乔安娜双眼放光，一碟提拉米苏很快便完成了光盘的使命。乔安娜放下盘子，又夸张地把食指放进嘴里吮吸。

“川岛君，你怎么知道提拉米苏是我的最爱？太感谢了。”

乔安娜由衷赞叹，说完，接过川岛直男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便坐直身子，调皮地看着川岛直男。

川岛直男竟然有一点羞涩，便岔开话题：“理事难得来一次，请多多指教。”

看着川岛直男一本正经的样子，乔安娜咯咯笑了。

“指教谈不上，据我所知，川岛君才是基因领域的权威，此次冒昧拜访，正是有一些事情要请教。”

“请不要客气。”

川岛略微点头，双手放在腿上，坐得很恭敬，后背笔直，距椅背半尺。

乔安娜又有点想笑了，川岛的样子，让她想起江户时期的武士，矮小，结实，一本正经。

“简单来说。”

乔安娜收回专注：“我有一个奇怪的病人，病了一个多星期却查不出病因，所以想请教川岛君，帮忙看看是否受到基因攻击。”

“基因攻击？”

川岛直男惊讶的重复了一句：“科幻小说里倒是读过，不过以现有的基因技术恐怕很难实现，嗯......还请把病人的资料传送给我。”

“当然。”

乔安娜说完便看着川岛，碧波一般的蓝眼极其专注，这是两人在通过元机传递数据。川岛突然感觉很慌乱，便低下头，假装对茶几上的点心很感兴趣。

2秒，数据传输完毕，川岛松了一口气，关闭元机链接，抬头看着乔安娜。

“虽然我没有遇到过真实的案例，不过只要将病人的基因序列，和健康人群进行比对，还是能够做出判断的......嗯？怎么？没有年龄、出生地、血型等关键数据，这会影响工作效率的。”

“很遗憾，川岛君，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们必须尊重，我相信这也是您的职业道德。”

乔安娜双手一摊，耸了耸肩。

川岛直男有点无奈：“那好吧，我尽量增加比对样本，不过这会大大增加计算量，明天给你消息行吗？乔安娜女士。”

“那就太感谢了，川岛君，请把结论发到这里。”

乔安娜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示意川岛把数据发到元机，随即站起来，向川岛直男伸出手，川岛直男也起身，眼睛正好看见乔安娜挺而直的鼻子，两侧布满淡淡的雀斑。

“请不要客气，这是鄙所的荣幸。嗯......安娜女士，鹿鸣寺是惊都有名的寺庙，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看看。”

川岛直男很惊讶，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勇气发出这样的邀请，作为独身主义者，他几乎已经忘了人类还有性别，但是面对乔安娜，他有一些情不自禁。

“一个人吗？”

乔安娜大方地看着川岛，蔚蓝的眼中有期待和鼓励。

川岛内心砰砰直跳，却努力保持语气的平静：“哈夷，如果可以，我愿意做向导。”

“很遗憾，川岛君，明天办完事，我就返回布鲁塞尔总部了，下次吧，谢谢你的邀请。”

看得出来，乔安娜的遗憾是真心的。

川岛眼中的亮光迅速熄灭，随即双脚一碰：“请，这边请，乔安娜女士，我送你出去。”

......

......

惊都，井上路，才6点不到，天已经黑透了，连绵的秋雨，将青石地面洗得干干净净，昏黄的路灯照耀之下，隐隐泛着青光。

四周很安静，井上路远离市中心，是一条古老的街道，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治维新时期，街的两边都是别墅区，没有什么商业，因此街上也几乎没有行人，能听见房檐的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偶尔驶过的车俩，“唰”碾起一片水花。

一辆轿车缓缓靠边，川岛直男从车上下来，习惯性地左右看了看，随后走到一家房门前，房门很小，很普通，门牌上写着33号。

川岛站在门外，门上红灯一闪，厚重的大门自动向左滑开，川岛知道，刚才那一瞬间，自己至少被四种方式认证了身份，包括人脸、虹膜、人影，当然也包括肉眼。

川岛走进大门，眼前豁然便是东乡智的园林别墅，里面很静谧，并没有灯火辉煌，只是沿着小道，亮着膝盖高的夜行灯。

没有人带路，院子里也看不到什么人，但是川岛知道，遍布每个角落的监控设备，让院子里的哪怕一只昆虫都没有隐私。

川岛顺着正中的主路，很熟练地来到来到园林中央的别墅，抬起头，便看见门楣上“阳明斋”三个汉字，川岛加快脚步走进大厅。

跟外面的黑暗静谧形成强烈的对比，大厅里灯火辉煌，人来人往，不过却出奇的安静。管家斋藤站在大厅的角落，正在指挥仆人安静而井然有序地上菜。

大厅中央是一个移动的、做工考究而巨大的榻榻米，晚宴的主人和客人都坐跪坐榻榻米上，正是宴会开始前最令人兴奋的时间，人人都充满期待却又保持矜持。

东乡智跪坐在主人的位子，美津子坐在他右边，围着榻榻米已经坐了四名客人，每个人的身后都跪着一名侍女，每个侍女手上，都捧着一个精美的中式酒壶。

见川岛直男出现在大厅门口，所有人都会心地笑了，东乡智举手轻轻一拍，侍女们便起身给前面的客人斟酒。

美津子起身走到川岛直男面前：“川岛君，请跟我来。”

说完便把川岛直男带到东乡智左边的空位坐下。

川岛这才发现，晚宴的主菜是中华料理，菜品不多，但是很精致，菜应该是刚刚布好，正散发着浓烈的香味。

“哟西！”

东乡智也不说话，只是举起酒杯，仰头一口干了，众人也纷纷举杯一饮而尽，晚宴便正式开始。

大家也不说话，都埋头享用美食，想喝酒的，就举杯自饮，后面的侍女会立即将酒杯重新斟满。

房间里变得很安静，只剩下咀嚼、咂嘴和饮酒的声音，那是对美食最纯粹的赞美。

大厅的一角，突然传来悦耳的钢琴独奏，众人纷纷侧目，随着一组柔和的灯光悄然亮起，原来是美津子在弹奏一曲《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众人又回头看着东乡智，东乡智却闭着眼睛，随着钢琴的节拍，用筷子在碟子边上陶醉地敲击。

斋藤站在东乡智身后，手指压在唇上，对众人做出安静的手势，大家心照不宣，又埋头吃饭。

“川岛君怎么迟到了？”

夜已至深，大家都已吃饱喝足，宴会的气氛渐浓，川岛旁边的白人突然扭头问川岛。

“啊，他是小松健次郎。”

见川岛茫然地看着对方，东乡智便介绍道：“已经接替他父亲出任小松科技的总裁，今天是他第一次参加我们的聚会，你们多多交流。”

小松科技川岛是知道的，东渡有名的高科技企业，看来已经完成迭代传承了。

“哦，很荣幸。”

川岛点头致意，然后回答道：“下午接待了一位欧洲基因库的理事，叫乔安娜，很奇怪，她向我求证一位病人是否遭到基因攻击。”

“川岛君是国内知名的基因博士，她向你求证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

坐在最右边的介川恒一看来也想讨论这个话题，便主动加入进来。

“是的，介川君。”

川岛回答道：“我奇怪的是病人的身份。”

东乡智饮酒的杯子停在嘴边，警惕地看着川岛：“病人的身份，谁？病人是谁？”

“防卫大臣森田茂。”

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川岛继续解释：“虽然病人的基本信息都被删除了，但是这位理事传给我的资料中，病人的临床表现，跟新闻里播报的、防卫大臣森田茂的症状是一摸一样的。”

沉默，所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川岛，随后又将目光一起转向东乡智。

“是吗？”

东乡智仰头沉吟了一下，突然笑着看向介川恒一：“介川君，你是外务省研究情报的，你的看法呢？”

“哈夷！”

介川恒一挺身，点头：“这位乔安娜女士的身份并不是秘密，她既是国际基因协会的理事，也是驻军请的专家，她向你求证，我的推测是，驻军开始介入调查防卫大臣生病的真相了。”

“是的，介川君不愧是研究情报的，对信息的研判很敏锐。”

熊本坐在川岛直男斜对面，听介川恒一如此分析，觉得颇有道理，便挑起一块回锅肉，放进嘴里轻轻嚼起来，边嚼边分析。

“据我所知，克拉克少将前来惊都，本意是主持调查坠机事件的，我看，克拉克将军效率很高，他一定是将两件事合并调查了，是吧渡边君？”

渡边正在喝酒，听熊本问自己，矜持地点了点头：“为什么不把嫌疑人交给我们调查？”

熊本和渡边都是自卫队的中层军官，军事上的情报还是了解得比较准确的，不过渡边的话说得很沉重，大家便都沉默了。

许久，介川恒一打破沉默，他看着小松健次郎，问道：“小松君，据我所知，这次试飞，其实要测试的，是小松科技的机载AI芯片，与冈本川的元机之间的匹配度，而这个，正是‘芯片突破’计划的关键一环，是吗？”

小松健次郎点了点头：“是，跟所有军人一样，冈本川的元机也是霸国的深度元公司提供的，因此测试它们的兼容性非常有必要。”

“那......”

见小松健次郎并没有否认，介川恒一便继续试探：“你们的AI芯片，有没有检索到一些异常的数据呢？”

大厅突然变得很安静，所有人呢都期待地看着小松健次郎，连美津子都一动不动地盯着小松的眼睛，眼中充满崇拜。

小松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是的，元机的数据在AI中有零星的映射，根据我们分析，坠机前，冈本川的元机似乎受到干扰，导致他出现了严重的幻觉，这是坠机最直接的原因。”

“什么干扰？”

介川恒一追问。

小松轻轻摇了摇头：“准确的情况不得而知，但是冈本坠机前的元机数据异常疯狂，应该是受到了干扰。”

“可是。”

介川恒一不愧是搞情报分析的，保持着高度的理性：“事发的时候，冈本的F39飞行高度是四万多米，也就是40多公里，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干扰元机？”

小松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面前的酒杯，许久，才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僚机，忠诚者僚机，那是干扰的信号源，我们推测，是事先设计好的。”

大厅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被震惊了，为了破坏芯片突破计划，驻军当局不惜制造一起机毁人亡的惨剧，用心何其歹毒！

“无耻！”

斋藤反应稍慢，站在东乡智身后愣了片刻，突然怒喝一声：“太无耻了。”

“混蛋！闭嘴！”

东乡智勃然大怒，回头冷眼看着斋藤，大声呵斥道：“有你插嘴的份吗？出去！”

“哈夷！斋藤失礼了，实在是抱歉。”

斋藤赶紧鞠躬致歉，然后大步向门外走去。

东乡智看着斋藤走出大门，这才回头看着川岛直男，语气恢复和蔼：“川岛君，防卫大臣的基因，到底有没有受到攻击呢？”

川岛略一颔首：“计算量很大，要明天才能出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