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阁老踱步上前对阎修烨道:“老臣侍奉先皇数十载,幸得先皇信任,当初集三尚书职权于一身,你是当今摄政王,除了皇上以外,先皇留下最亲的血脉,断断不可因一女子辱没了先皇的一番栽培与苦心。”
“你与这女子有肌肤之亲,理当成亲,但她毕竟是婚前失德,万万不能聘以正妃礼仪,只能是为妾。”
阎修烨拦住想要去到林阁老面前的姜许乐,原本因大婚而温和些许的冷峻脸庞陡然冷若寒霜,他强忍着怒气保持礼貌吩咐侍卫:“逐风,送阁老回去。”
林阁老看到阎修烨强势的态度,登时吹胡子瞪眼,动怒之下直呼了阎修烨的小名:“阎子烨,你执意如此?!”
阎修烨的母妃是林阁老的唯一的关门徒弟,情谊匪浅,林阁老当时传授阎修烨文韬武略,也算是一路看着阎修烨长大,阎修烨能够在皇帝猜忌下坐稳摄政王的位置,林阁老在朝野之中的影响力功不可没。阎修烨黑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语气软和了许多:“林伯,有事等大婚结束之后再说。”
林阁老疼爱阎修烨不假,可他守了一辈子的刚理伦常,帝王之道,怎可轻易更改,他气鼓鼓地挺直腰杆站着:“哼,你现在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逐渐箭弩拔张,一时僵持不下。姜许乐事态演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自作主张从阎修烨的身后站了出来,向林阁老行了一个礼:“阁老,您心系天下百姓,心系皇室,我很钦佩。”
“您说我嫁入摄政王府前是二婚之身,当不得正妃之位,我并非是不认。”
“但我想问一问您,荣王骗我婚礼,在新婚将我当做货物送与他人,如若不是摄政王及时出现救下了我,我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先皇所崇尚的法条,谋杀人命该当死刑,谋杀忠勇报过家族后裔罪加一等,侥幸活下来的我,原本无罪,却申冤无门,永不得正妻之位,我想问无辜受害之人,也应当适用于律法吗?”
怒气冲冲的林阁老神色变得凝重,眼中出现了点点泪光,幼年遇见阎修烨母妃林若雨的画面重新浮现脑海。他随先皇东巡,阎修烨的母妃林若雨站在衙门前为抵抗家暴丈夫保护孩子的妇孺喊冤,那时她执意一人拦在行刑台上,问官员。“律法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维护国家统治,国家的根基是一个个遵守律法的百姓堆砌的,君心在民心,为何要用百姓维系的律法来伤百姓。”
那时先皇出手护下了林若雨,对她一见钟情,而他起了收徒的心思。“林阁老,别来无恙,年轻一辈有年轻一辈的想法,我们老一辈再插手就显得多管闲事了。”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归隐寺庙吃斋礼佛的皇贵太妃在荣王和德妃的搀扶下来到了三人面前,她将一只手镯递给了姜许乐,苍老温暖的手怀念地抚上她的发顶:“像,真像雨儿。”
“也真像你娘亲。”
姜许乐侧眸,姜夫人俏皮地朝她眨眨眼。皇贵太妃瞪了一眼林阁老:“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雨儿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你又犯浑固执守着那老律法来砸她儿子儿媳的婚礼,看她理不理你。”
林阁老一下子歇火了:“你少胡说,今日是我不对,冒昧前来打扰了。”
“姜家小姐,你说你也是被害的,你可有证据?老夫我听到的可是满城风雨的皇室不正。”
皇贵太妃一袖子打到林阁老手上:“听传言,是非不分。”
顺便把镯子带到姜许乐手腕上:“你宽心回去罢了,我在这里没人敢乱嚼舌根。”
她含着雾气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姜许乐。“你说的话,很有意思,是有人教你这么说,还是你当真这样觉得?不用骗我,无论这话是不是你说的,你是修烨欢喜的人,我便会护着你。”
姜许乐迎上她的目光,坦言道:“听旁人说的,觉得很是有道理,心里便记下了。”
她对林阁老道:“阁老,我有证据,荣王府起夜的马夫可以证明。”
前世的时候,她死后仍然饱受诟病,不知阎修烨从那找到一位马夫起夜看到了荣王找人塞她进马车的全过程,那位马夫捡走了她那套婚服上独有的碎花钻,又在其他角落找到了其余钻才得以证明。皇贵太妃惊讶于她的坦诚,对她有了好感,索性帮人帮到底,拉过姜许乐:“既然有证据,林阁老此事后面在议,哀家送你走一遭。”
——红烛摇曳的新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烛台上的大红烛慢慢燃烧,红烛泣泪,脚踏雕刻蝙蝠与多字葡萄,圆润光滑。皇贵太妃送她到床上坐下叮嘱了两句:“锋芒毕露不是好使,你可知你对林阁老说的话,林阁老是真的回去查荣王之罪。”
“到那时,皇帝动怒,尽管摄政王能够保下你和你的一家,也必定会惹得他和皇上的关系恶化,事情可做绝,但不是自损羽翼。”
“孩子,别让恨意蒙蔽了你的头脑和眼睛,就像当年一意孤行为嫁人报仇的雨儿,兵不血刃是用兵者所追求。”
姜许乐恍然谢过皇贵太妃,越想越心惊胆寒,冒出一身冷汗。她虽重生一世,以为掌握了先知就可以随心所欲,对荣王恨之入骨,每每出手就想至荣王于死地,可她到底没有接触过权谋心计,多数是直来直往,殊不知这样为自己拉下了不少的仇恨。应酬过的阎修烨回到婚房中,微颤着手挑起了她的盖头,然后沉默地愣站在她面前,有些不知所措。姜许乐仰面对他一笑:“夫君,一同入寝。”
她主动起身搂住了他的脖颈。阎修烨黑眸中压抑的情感好似有了出口。黑夜沉沉,喜床落下帷幕,暗香浮动,花儿缠着枝的腰间打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