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时分的农家村落,天气愈加高爽,绵绵的丝雨时有时无地柔柔佛过一顷顷望不到头的沃野,浸了草木,润了泥土,与路旁的花儿嬉戏静静地又拥作一团,处子般含笑墨语,优雅脱俗而又蒙蒙似幻,如身处桃源,心沐仙露,让人不由得敞开心扉拥抱自然,忘却这人间的诸多烦恼喧嚣和倾轧。放眼望去,垛场上五谷丰登硕果累累的金灿灿,黄澄澄肥大饱满,直耀地乡邻们人人眉眼间尽是喜悦欢腾,心田抹蜜,好一派繁荣火火景象。唯有那没趣味的一片片黄叶似乎周身早已写满了一岁的疲惫,没精打采,身不由己地随着任性的风儿荡来波去,平添了些许生活沧桑的味道。
这一日,村东头的靳老汉一大早便起身来,抬头见碧空万里无云,东阳火极,心中一喜,思之今日集市定然热闹鼎沸,必然有个好买卖,于是忙大声叫唤孙女快快起床帮自己收拾一应农产品,一起赶往街市占得一个好地段。 不知多久,闹市中喧闹吵杂,车水马龙依然,靳老汉左顾顾右看看,兴趣怏然:临街张家新开的铺子所卖之物平常无奇,没来由人气爆棚呀?!东市的杂耍此时喧哗热闹沸上了天,搅地人心痒痒,许久不曾去了,不知又新添了什么好玩意儿?!对面的小寡妇做的豆腐乳味道清谈甚至难吃,却常有男客络绎不绝前来光顾,今日街市这般人潮涌动,却怎么关门歇业起来了?难不成又像上次一般,一脚搭两墙,闹将起来了?!愈看目愈花,不经意间低首却见邻铺的蔬果卖好,渐已售罄,而自家摊前的菜瓜大半却还东倒西歪懒懒地躺在面前,心中不自觉便生出些燥热来,微微蹙起了眉,随手拿起身旁的破毛巾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望空瞅瞅红日还老高,长叹一声今日不运,眯着眼,笑对身旁的孙女巧云宽慰道:“孩子,今日天气好些,我们多卖一会儿,等卖完了这些货市,爷爷便给你扯花布做新衣裳去!”靳老汉说到这里,情绪微微有些失落,不由得苦楚咽了口唾液,不忍地瞅了满身布丁的孙女一眼,再没心思去看别人的热闹,心头袭上一阵阵难过来:孩子都十八九岁了,从小到大也没穿过一身像样的新衣裳,她爹娘走得早,我这当爷爷的真是没用!让孩子受尽了委屈!
“我才不要穿什么花衣裳呢!”巧云娇娇羞羞道,青春的脸颊上瞬间绯红,扭扭捏捏地低下了头,柔柔地来回摆弄着芊芊的手指,把玩不腻。
靳老汉见状心中猛然一触,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觉心头一盏明灯渐渐点亮,笑道:“云儿,你说那秦公子富贵人家,他爹又是当朝大将军,那一日巧不巧,妙不妙,正好路过咱家讨水喝,临走还留下个半银子,叮嘱要给你做身像样的衣服,他可真是个大好人哪!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路过咱家再讨水喝呢?”“我怎么知道?”
巧云仍然埋着头,故作无关紧要答道,虽然看不清她的面色表情,语气中却难以掩饰丝丝的渴望和微微的担心。
“你爹娘走的早,爷爷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其实也不求什么富贵荣华,指奴使婢,只要是个实心对我娃你好的人就行。”靳老汉长叹一声,继续道:“秦公子这孩子着实不错!不嫌贫爱富,又懂得心疼人,爷爷我定然不会看错!你还记得他来咱家的那天,让他的随从去厨间烧水的事吗?本来那些活计都是爷爷我干的,他却说我一把年纪了,若来伺候自己这么一个小子,那是不道德的事情!要折煞了自己!唉!多好的孩子呀!打着灯笼恐都难寻!我们靳家若是能得这么一个亲戚,也算是先辈显灵,祖坟上冒青烟喽!只不过,”
“不过怎样?”巧云急道,猛地抬起了头,显出芙蓉春色一般娇好的面容,一双亮如星辰的明眸中泛着焦灼和不安,目不转睛地看着爷爷。
“听说那,”靳老汉正要开口,忽见五六个人迎面向自己这边直直走来,以为是照顾自己生意的主户,面上做些笑,欢欢地急忙起身准备招呼,喜对孙女道:“巧云,生意来喽!”“这不是么?花姑娘真在这里!”
随着话音由远及近,刺耳生涩,靳老汉眼前猛然一阵剧烈晃动,脑袋“轰!”
地一声炸响,惊见来者五六人竟是倭寇浪人,流里流气,不怀好意,色眯眯盯着巧云上下打量馋诞欲滴,始终不问货物几何,完全没有半分要做买卖的意思,靳老汉心中立时惊涛翻滚,暗暗发怵,大叫不好,慌忙俯身从摊位上狂抓起本为卖客削皮的缺口破刀,直直竖在胸前,眼中崩出血来,声嘶力竭对一旁已然被吓傻的孙女大喝道:“巧女!快跑!”
与此同时,上下左右舞刀不休,身作挡恶铜墙铁壁,使出全身力气乱戳疯劈,直扑浪人而来:“狗日的!光天化日之下!想干什么!这里是天子脚下!当真是反了天么!?”
“嘻嘻嘻!哈哈哈!这老不死的还真把自己当那么回事吆!”
为首一浪人嘿嘿一阵阴笑,眼疾手快,“哧!”
地一声,犹如鹰抓飞钩迅雷不及掩耳牢牢锁住鸡翅,突一把扯住了靳老汉来势汹汹胡乱挥刀的臂膀,使他丝毫再也不能霍霍向前。靳老汉到底年迈,一下被人制住卡死,企图拼命挣扎,竟然纹丝难动分寸,无法挣脱,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正欲拼命作抗,突觉腹间巨痛难忍,眼前一黑,惨叫一声,立时身不由己地扑跌出数米之外,伏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不知死活。
风声鹤唳刚至,巧云忽闻爷爷雷鸣咆哮,震耳发奎,突从惊恐中猛然醒悟过来,慌乱中奔出数十米外,心中火燎如炽,不断哭念求告着:秦公子快来!快来救救我和爷爷呀!。。。一边又放心不下爷爷独身战群贼,频频回首,正在万分焦灼之际,突闻爷爷惨叫一声,立时心魂惊飞,急忙止步复扑而来,惶惶三两步踉跄狂奔到了跟前,惊见爷爷为救自己,已然被坏人打倒在地,不知死活,心胆立时骤裂,情海狂啸,扑向爷爷,泪如雨下,唤一声爷爷不应,叫一声亲人不答,心碎两半,骨似蚁啃,生不如死。 “花姑娘!识相地跟我们走!好吃好喝的给你!”众浪人散散漫漫,嬉皮笑脸地看着已然被死死围在了核心逃无可逃的巧云,眯笑着眼,像看一只羔羊不甚落入陷阱般自乐,满足余味未尽的表情溢于言表。
巧云自小与爷爷相依为命,虽生活艰辛却并不觉得有多苦味,只因爷爷百般护爱,处处体慰,克己为她,故年少父母早丧竟也未曾觉得太多不幸!今爷爷轰然被人害死,骤然间望空绝恨,死心顿生,看周遭尽皆恶狼,蠢蠢欲动,一瞬间血脉喷张,竟再无半分惧意。心又寒往日乡亲,叫婶唤伯,哥长弟短,只作看客,欢笑指指点点,竟无一人仗义挺身,片语公道,更不谈谴责攻伐,反笑她爷孙该死,厄运专找苦命人,极力鼓唆浪人英武快快动手!巧云愈看眼愈红,本自弱弱的内心中突生出一份无比的坚硬,止泪缓缓起身,面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笑,缓缓取下头上的发簪,藏于袖间,故作媚态,深情的目光投向周遭浪人。 众浪人早瞄上了这段集镇上有此美人,垂涎三尺数月,七八次扑空憾憾而归。今日正得艳遇,本欲持强抢掠,不料大道理:‘人常欺软怕硬’本性中原亦然,小小惊吓便叫美人发落如云,识时务主动乖乖显出娇态!众浪人只觉结网捕鱼即将大功做成,对视“哈哈”一阵浪笑,不尽欢愉。其中一头束花带者,禁不住体内六欲翻滚,先行搔首弄姿留着哈拉扇腰扭臀扑了上来。 巧云面上故作娇柔,待此贼近身,先发制人,一手弱弱绕着他的脖颈,丝滑绵绵盈盈,好一片女儿深情,又加姿色芳丽语软蜜甜,世上那个男子却能敌过。却说那浪人本欲大庭广众之下强买强卖,突得此卿卿礼遇,心软体绵,哪还有什么戒备之心,得意得回眸频频向同伴炫耀挤眉弄眼,正被嫩香浸肺,突觉喉间一热,没来由眼前血喷如柱,竟是自己的,惊破眼睑立时倒地而亡。 余众浪人大核,宛如身临噩梦,惊见同伴突被看似娇柔卖萌女子用发簪迅猛刺穿咽喉,毙命当场,疯叫一声“八嘎!”,瞬间面目扭曲一团,凶齿外露,癫狂般齐齐扑了上来。
巧云自知危矣!只不愿皎洁玉身就这样白白被这帮禽兽辱了,举锥向天,泪雨纵横,苦痛撕裂心扉,大哭憾道:“秦公子!小女子多想再见你一面呀!来生吧!”发簪猛地刺向自己心房。
“姑娘糊涂!”天空中突有雷音急到,响彻云霄,临街的帐篷似乎也震了震。“砰砰砰!”
接着一阵乱响,巧云只觉手中一麻,发簪“叮铃!”
一声不知撞倒了什么,不翼而飞,猛然回眸,见刚才虎视眈眈众浪人竟然莫名躺在了自己数米之外的地上,“哼哼唧唧”不休,似乎受伤不轻。面前竟也多了一位胡发尽白道人模样的老头,其人眉似刀,睛藏剑,腰背如参天巨松,威武而不失儒雅,指着地上一堆浪人,面如冷霜斥道:“大胆狗贼!竟敢在我神州如此嚣张跋扈!?老道我今日岂能容你们苟活!”
“哈哈哈!你个老东西!哪里冒出来的不长眼!要管闲事么?你可知这几位外宾是何太师请来的贵客么?!今日若有差池,他们少了半分寒毛,何太师旦有震怒,怪罪下来,你满山的道子道孙立时便要来陪葬的吆!哈哈哈!”
众浪人正自晦气,猛见身后看热闹的人群中突窜出一位身短头大的中年男子来,为他们帮腔助威,怎不识得他是何府的大管家朱来彪,这一下子变故,忽如见了亲人一般,志气顿长,面上再无惧色,跳将起来,火怒重燃,齐齐咆哮食肉喝血一般凶残:“八嘎!死啦死啦地!”
急急互换眼色,默契地一一抽出了腰间长刀,只见个个刀上泛着寒光溢着血腥,映着浪人扭曲的面容。随着脚下木屐声一阵阵有节奏地脆响,瞬间将这不知天高地厚,孤单影只的道人困在了核心。周遭看热闹的群众眼见着众浪人面上表情愈加阴沉狠毒,刀影晃晃寒气愈逼愈近,纷纷皆为被困在包围圈的老道捏一把汗,只觉他生死只在一线,更有甚者笑他多管闲事,这下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