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对!鱼儿公子,你进来说。”
妇人的脸上眉开眼笑,立刻拉着柳素鳞进了摊子,热情地给柳素鳞盛了一碗豆腐脑,点上酱油和细葱,放于柳素鳞面前道:“我就是这豆腐摊的慈娘,你爹以前常来我这买豆腐脑,说是家里有条不听话的鱼儿喜欢,我还奇怪,柳大人竟然会用豆腐脑喂鱼,后来才知道,原来公子叫鱼儿。”
柳素鳞本想说,他不叫鱼儿,而是叫素鳞,但刚一张口,就被老板娘一勺豆腐脑直接塞了嘴里,清香咸鲜的味道立刻在口中蔓延,跟记忆中一模一样。他想起了,幼时的他,对豆腐脑其实无所谓,真正喜欢的是母亲。他母亲高贵优雅,却喜欢各种市井小玩意儿,好像是有一次他娘带着他路过虹桥,听说了慈娘的豆腐脑非常可口,又碍于矜持,不知如何得偿所愿。柳素鳞那时年纪很小,见他娘路过虹桥时,总在偷看这边,猜到想吃,然而父亲不在身边,他娘不好意思过去,只能假装无事离开。于是回家之后,他就去闹父亲,非要吃这里的豆腐脑不可,不知何故,他父亲居然亲自去买。他记得自己也就闹了一次,原来他爹后来都跟慈娘混熟了啊。他似乎懂了……白璧点翠似云柔,良人寻,佳人笑,恰是虹桥作鹊桥,烟雨纸伞,鱼一尾。“公子,好些年不见令尊了,他可还好?”
慈娘见柳素鳞在发呆,似乎想心事,不禁出言询问。柳素鳞揉了揉额头,自己行走在外,应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这个老板娘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让他想起了这么多。不过既然老板娘问起来,于是道:“父亲啊……他应该跟母亲在某处仙山洞府,名山大川,或是奇城诡处,玩得正高兴呢。”
嗯……他们一定在某处,无忧无虑……正是:灯火莹莹语不歇,白马秋水踏千山,年华过隙,还是少年。月娥阑珊清辉下,环佩呤叮结同心,对镜描眉,朱颜依旧。柳素鳞抬碗就将面前的豆腐脑全倒进嘴里,然后拿出铜钱:“我有个朋友也喜欢慈娘的豆腐脑,顺便给我带一份。”
只见慈娘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柳素鳞居然吃这么急,以为柳素鳞有事,于是应了一声,去给柳素鳞再准备一份。就在慈娘准备的同时,柳素鳞总觉得有视线盯着自己,而方才并没有被跟踪的感觉,总不能是自己方才走神,被盯上了还不知?于是朝四周扫视一番,果然发现一个人影慌张躲了起来,柳素鳞打算再细看,却并未发现可疑之人,看来那人已经多了起来。莫非今天去提审何连兴,被人盯上了?那跟踪他的人会是谁?何连兴的党羽?或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亦或是……跟蔺君之的死有关?柳素鳞思索的时间,慈娘已经准备好了外带,递给柳素鳞:“公子若是来不及趁热吃,就在井水里凉一凉,味道更好。”
“嗯,多谢。”
柳素鳞接过豆腐脑,抬腿就走。慈娘看着柳素鳞的背影,那被烧坏的衣衫,还有被撕裂的衣袖,都是跟人打过的证明,她记得柳素鳞的父亲武功非常高,莫不是这小公子学了父亲的武功,来汴梁惹了什么事端,卷进了麻烦?说起那位柳大人武功,真是厉害得不行,某年上元灯节,虹桥沿岸拉起了长长的灯笼,在不远处的汴河中间,立了一根十九杖高的柱子,那柱子上挂了一盏极为精美的御灯,那可真是雕琢精美,镶挂了无数珍宝的玲珑灯。而柱子上,官家御笔,写着:有缘得之。那盏玲珑灯,是放祈愿灯时的助兴之物,人见人爱,也因此,那年的虹桥可别提多热闹了,多少人想尽办法,也没得到那盏精美的御赐玲珑灯。只是一根孤零零的柱子,又在河中央,多少人试图爬上去,却发现柱子上早就涂了油脂,滑腻无比,根本不可能得到。热闹过了,谁也没拿到,而放灯的时间也到了,一时间,天灯接天,河灯摇曳,那天的汴河,竟然如同落地的星河,而那盏玲珑灯竟然如同莲花那样缓缓展开,从灯中射出天女、彩霞,那场面如梦似幻,深深刻在每个人的眼底。而就在所有人痴痴看着这接天灯火,突然一袭明艳的衣衫,一跃跳入汴河,不等众人惊呼,那人影竟然轻轻落于一盏莲花河灯的花瓣,并凭借着这微不足道的借力,朝着一盏刚升起的天灯跃去!多少年了,依旧有人记得,那个俊逸贵气的少年郎,意气风发,凭借高绝轻功,仅仅接住飘逸的天灯,就轻松取走那盏珍宝玲珑灯,而他回头洒下无数铜钱,潇洒一笑,并道了句:“多谢诸位帮我取灯!”
慈娘觉得,那样的笑容,应该是个女子都不会忘记吧?然后她记得,少年郎落在岸边,将玲珑灯递给了一位蒙面的女子。没人看得到女子的表情,但她在拿到灯后,下意识匆匆逃走,消失无踪。而取灯的少年郎,就是还没参加科考的柳大人,后来听他说,那天收了灯的女子,后来跟他成婚,也就是鱼儿的母亲。“天河,汴河,九霄落星河,玲珑心思玲珑灯,万愿送郎上天门,取得珍宝点眉黛。悦兮,怜兮,好风送云霞,一时迷望眼,匆匆归,方念情未还。”
一艘画舫穿过虹桥,船上歌女清丽的传唱,唤回慈娘,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豆腐脑摊前已经排了长龙。柳素鳞离开豆腐脑摊后,故意挑了些人没那么多的小道,除了可以熟悉汴梁大街小巷,也可以听身后是否有人跟踪。所以柳素鳞这么走着,果然就听到身后确实有沉稳的气息。最巧的还是,他走快,身后的气息就快,而走得慢,那气息也跟着慢,而且这气息就是不远不近,即方便跟踪他,又不易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