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皇子被逼死后,天下哗然,柳素鳞身在天竺山都听到了传闻,一时战败、逼死先帝之子,金匮之盟到底是真是假,甚嚣尘上。若非一年后杨继在雁门关打败辽军,昭皇子又以帝王之礼下葬,只怕现在风波还停不下来。而柳素鳞在那时候提起昭皇子,自然是故意的。皇帝会带着郭嗣和郭宿跑舍人院见他,自然是有自己的目的,而带走金市东和花辞镜,无非也是知道,自己不会丢着两人不管。“既然舅舅还对昭表兄顾念旧情,是否也能看在母亲的面子,放了金市东和花辞镜。”
就算是眼前这位做出多么悔恨与和蔼可亲的模样,他终究是个帝王,帝王的心总是反复无常,既然此时的帝王已经有了怜悯,他就该继续:“金市东跟着我,只是因为我替他洗清了冤狱,至于花辞镜,她也只是我离开师门后,师父闲得无聊,收她为徒,就是图个乐子,况且她是辛叔的侄女,这才碰巧相识。”
“既然金市东和花辞镜不重要,你为何要交出皇妹亲笔抄写的《冼化心法》?”
皇帝将目光落在了心法上,翻开字迹,字字如旧,皇帝不禁想起后周旧事。见柳素鳞没有说话。皇帝道:“金市东和花辞镜不可能在郭家装神弄鬼。”
皇帝知道江舟刻!柳素鳞意识到了什么,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应该想到才对:“所以陛下一开始就打算利用江舟刻吧?”
是的,他从未想过有可能是皇帝。而皇帝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他突然想知道,这孩子会怎么选:“这么说,鱼儿已经有想法了?”
柳素鳞思索了片刻:“昨夜陛下跟我要丹方,其实是因为,陛下的身边,已经有炼丹的高手了,而且就是长生门,没错吧。”
近年来长生门突然在江湖崛起,势力不小,而江舟刻的说法,他其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得罪的长生门。“你的朋友江舟刻,本来就是个潇洒不羁,容易惹事的性子,他对上长生门,并不奇怪。”
柳素鳞既然已经说了江舟刻,此时他也不想继续打哑谜,于是道:“你曾与江舟刻同游江湖,去过宋土之外的地界,几次死里逃生,难道还不清楚,他天生就爱惹是生非。”
“我六岁的时候,陛下曾带我在宫中清点过一次贡品,那里面就有藩国进贡的千日浮白与青天草,当时虽贡品的还有一份奏疏,说明两物不可混用,否则会致幻。”
而青天草和千日浮白同时出现在了风月楼与郭家。皇帝的目光深邃,看不透任何想法,甚至也没有反驳。柳素鳞继续道:“我想知道风月楼与皇宫的关系,于是去了风月楼,楼中的酒皆来自西夏,而楼中的大黑天神饮宴图,乃是巨幅壁画,寻常画师极难制作,只有自翰林图画园的宫廷绘师可制作,小小的西夏酒楼,竟然可以绕过酒课分隶,自行从西夏购置美酒,又能得宫廷绘师制作大黑天神饮宴图,还有作为贡品的千日浮白、青天草。”
而且风月楼表面是酒楼,暗地里却是收集买卖情报之地,一个西夏女子,再能耐,也不能凭一己之力,在宋土建立这么庞大的组织,盈盈的背后定有其他人。皇帝满意地点头,却又为了盈盈,说了几句:“此事你就小看盈盈了,她乃西夏贵族,朕允许她在汴京开设酒楼,乃是为了方便大宋和西夏的朝廷能更方便地互通有无,对等的,朕的人自然在西夏国度,也有一间风月楼,那里绘的,是承天接引饮宴图。”
既然风月楼是这样的存在,而长生门早已投效朝廷,江舟刻入局,自然就能解释。江舟刻是柳素鳞的至交好友,一旦江舟刻入局,柳素鳞自然会入局。“所以羊皮卷,其实是陛下可以制造,用以敲打云华府、试探郭嗣的道具吧?”
柳素鳞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推测。云华府杨氏一族,乃降将,就算皇帝表面上再怎么欣赏、赏赐,终究云华府是北汉旧部,以帝王心思,想让这样的家族臣服,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放纵朝廷中的奸佞攻击云华府,将他们置于悬崖孤岛,又以帝王之尊,施舍信任,杨氏一族,自然会对帝王俯首帖耳,尽忠职守。至于郭嗣,自然是因为皇帝要用他。对于一个帝王,臣子是好是坏,是清是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听话,是否忠诚。在重用郭嗣之前,想来皇帝定会对他进行考验。比如……“看看郭嗣在面对《冼化心法》一事上,会有怎样的反应。”
柳素鳞的话音刚落,皇帝的眼神锐利了:“鱼儿啊,你的这份聪明才智,太像你父亲了。”
郭嗣是个官员,并非江湖中人,在他的理念中,治国靠的是权术,是金钱,是忠心。一本秘籍,终究只是匹夫之勇罢了,只要朝廷出兵,不管多少江湖好汉,都能消灭干净。他会寻找《冼化心法》,并且知道这心法跟永安公主有关,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提点。但自从先帝登基,这心法的传说,就逐渐消弭,郭嗣为官这么多年,不可能随便就对一本江湖心法起了心念。柳素鳞的推测让皇帝非常满意,他问道:“鱼儿,你这些年在临安,柳氏族中的长老,莫非没有告诉你,《冼化心法》到底是什么?”
“是钥匙。”
柳素鳞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是后周时代,柳氏一族献书的盟约,那盟约以玄铁制成了一道密令,封存于某处,打开封印机关的钥匙,就是《冼化心法》。”
但是世人并不知什么是冼化心法,所以太祖留下了心法运功时的痕迹,这个痕迹被郭嗣“偶然”得知,因此才有了初至郭家时,那一箭的测试。“当年皇兄辞世极为突然,导致皇室内,断了《冼化心法》的传承,那道密令若是让柳氏一族取得,那么有心人就会利用密令以及虚无缥缈的传言,威胁朕的地位。”
皇帝拿起书案上的心法:“传言,先帝死前,曾把心法告诉了你母亲,但你母亲却不愿给我,又将你匆匆送回临安,所以朕猜测,秘籍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