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柳素鳞思考的时候,聂娘子却已经有了决定:“不管你是谁,将丹方交出来,可留你全尸,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聂娘子这话是冰冷的,柳素鳞也知道他们干得出来,现在暂时不动手,不过是为了得到丹方而已。“丹方不在我身上。”
柳素鳞承认,现在那丹方其实就放在舍人院的书房中,他必须想个办法,将人引走,避免明日发现他不在大理寺:“而我留下那张丹方,自然是为了一个交易。”
柳素鳞话音刚落,只听“嘎吱”一声,牢门缓缓打开,聂娘子手握一盏灯笼站在门口上:“跟我来吧,之后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柳素鳞撑着中毒的身体,朝着那点亮光走去。现在丹方就在他的舍人院书房的卷宗中,其实那是一张奇特的丹方,上面记载了十味药材,皆是稀世奇珍,甚至有些东西只在传说中出现过。柳素鳞也炼丹,但他从不相信世上有长生不老之说,对传说之物的存在,也抱持怀疑。总不能这些东西都出现在汴京,有人真的要求长生吧?若是真的找到这些东西炼成丹,还不吃下去就给毒死?看着前面婀娜的身影,提着灯笼缓缓而行,若不是知道她下毒的功夫了得,只怕还以为是个救苦救难的仙子呢。不过……柳素鳞突然想起了什么。聂娘子回头就看到柳素鳞的视线,那眼神很奇怪,既不是熟悉的估价,也不是渴望,甚至也不是怜悯,而是仿佛在看一个死人,这让她极不舒服:“你这是什么眼神?”
“身是红尘俗世身,却向瑶池求仙药,只为声声诉长情,谁知灯尽徒留恨。”
柳素鳞靠着墙壁,突然沉吟这么一句。聂娘子脸色瞬间凶暴,抱住琵琶,厉声一响!柳素鳞全身如万千蚂蚁噬咬,五脏六腑宛如移位,痛不欲生,那毒又发作了!柳素鳞再次吐了血,倒在地上!聂娘子怎么会为了一首诗而暴怒?却见聂娘子一步步走向柳素鳞,蹲身,提起柳素鳞的头:“你怎么会知道这首诗?”
柳素鳞这些日子在大理寺处置大小案卷,不仅清空了陈案,甚至还查看了过往卷宗。其中有一桩聂姓纨绔子毒杀赌坊债主的冤案。那案子里,提到了个小妾。十年前,汴梁有一富户人家,姓聂,曾娶一十三岁的小妾。这小妾于琵琶琴艺颇有天赋,于是聂大户就请教坊中人传授其琵琶弹奏之法。熟料这教坊之人,竟然是个武林高手,教授过程中,竟然让这小妾无意间创出一门弹奏琵琶的神功。那卷宗在大理寺有备份,那小妾含冤入狱后,当时办案之人,竟然收到一张纸笺,内容就是这首诗。那张纸笺已经被封存在卷宗中,若不是柳素鳞为了查案,为了让大理寺衙门重新运转起来,倒也不会去查看这么久远的卷宗取经。而他跟聂娘子解除时间虽短,却发现一件事,就是琵琶。每次毒发,柳素鳞都能听到奇怪的声音,柳素鳞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当年聂家的那个小妾。总之阴差阳错,还真就证实了另一个猜测。“你既然敢躲在小橙子家等你来抓,怎么会毫无准备?”
虽说所有临时抱佛脚的计划全被不按套路出牌的对方给打碎,好在他应变能力还不错。“提起此事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聂娘子冷哼一声,将柳素鳞拖了起来,带着往前走。而走得越深,柳素鳞听到了越来越奇怪的声音,明明是在地下,竟然有河流的声音。莫非他此时就在汴梁的地下暗河之中?而汴梁有地下暗河的地方,不就是那么几个吗?柳素鳞现在大概猜到自己的位置了,也许应该想个新的计划。跟着留娘子走得更深,水流声也越加清晰,这里果然有暗河。因为柳素鳞被带到了一处地下潭水,一个三丈见方的地下潭水。潭水清冽、幽深,散出地下水脉特有的寒气。而此地令人称绝的,乃是天然的瀑布形成了天然的屏风。而“屏风”的背后,确实坐了个端庄的男人。聂娘子朝此人下拜行礼,说出将人带来了,只见水幕后的人点头示意她随即退至一侧,抱着琵琶,弹一曲助兴。柳素鳞打量了这个地方,最后视线落在了场地的中央,放置了几案,上面是一盘棋。虽说棋乃君子六艺之一,但他却对棋之一道天生不喜,因此鲜有涉猎。不过这棋盘上有一残局,柳素鳞看得出来黑白二子正是胶着。“公子可看得出,这是什么局?”
水幕后的人,柳素鳞看不清,而他说话的声音仿佛故意为了让柳素鳞认不出来,也以内力进行了改变,发出的是一种……低沉、嘶哑的怪声。看来这个幕后是想跟他讨论什么,不过对于棋艺,他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并不精通棋道,看不出这是什么局,只是觉得黑白二子皆困于局中,进退维谷。”
“柳大人精于断案,却不懂棋艺,这算不算奇闻?”
幕后之人竟然直接拆穿了柳素鳞的身份!聂娘子却大惊,险些弹错一个音。柳素鳞居然被认出来了!“什么柳大人,下官不过是个生死由人的废物而已。”
柳素鳞眼神有些冰冷,这么准确说出他的身份,只怕是官场中人!谁知屏风后面出来笑声:“此言差矣,柳大人可知,上清宫很多人为你点了长明灯。足以见得,你入京至今时间虽短,却是汴京城中不少人的福缘。”
“长明灯?”
柳素鳞听罢,却不觉得丝毫高兴,反而觉得嘲讽:“是我那位无所不能的舅舅下令的吧?”
“陛下确实在上清宫替你供了一盏灯,其他的,是那些被你翻案的,喊冤百姓所供。”
幕后之人说话间,带着些许钦佩:“你能得民心至此,自然不亏永安公主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