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鳞看出了翠微的局促,知道她是被小橙子提起旧事,想到了什么害羞了,未免尴尬,他混着翠微道:“我替爹娘谢谢翠微了。”
“嗯……”翠微不敢看柳素鳞的眼睛。柳素鳞给小橙子写了新字帖,小橙子又央着柳素鳞教他武功,柳素鳞也没推辞,教了他最基础的东西。王府之行,因为有了翠微,让柳素鳞难得放松,算是得到了休息。另一边的花辞镜,她已经在风月楼门口徘徊很久了,她一直在思考,柳素鳞所谓的“未必要给真消息”,是什么意思。盈盈手上是有一整个风月楼替她查证话的真假,这个假消息得怎么说?柳冰是柳素鳞的爹,还是永安公主的驸马,又曾是大理寺的寺卿,科举时,文武状元都得了,但他的存在却仿佛刻意被人抹去了存在痕迹。能这么干的,绝对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柳素鳞见过盈盈,盈盈知道永安公主是柳素鳞的母亲。也就是说,如果告诉盈盈,柳冰是柳素鳞的父亲,那么柳冰所有的关系,就会被盈盈瞬间清楚!想到这里,花辞镜的脑海里瞬间明白了关窍,也就是说,只要不将柳素鳞和柳冰的父子关系告诉盈盈,那么盈盈的推算就会花更多时间,而且还会误入歧途。嗯,对,反正只要不说这一句,其他的消息盈盈不管怎么查都是真的。所谓的谎言,未必是要瞒一辈子,只要在时间上造成拖延,不就多出很多用计的地方了吗?花辞镜拿定注意,这才满意地往风月楼进去。依旧是沽酒女、荷包、铜钱,最后进了雅间,见了盈盈本尊。“好阿镜,别来无恙,我可想你了。”
盈盈以扇掩面,笑得极为好看,花辞镜双手环胸,气势汹汹地道:“少套近乎,我跟你可没有私人交情。”
“妹妹在生气?”
盈盈笑了,对花辞镜的话全然不放在心上:“好啦,我承认,郭嗣书房的自毁机关,是我准备的。”
花辞镜想不到盈盈承认得这么快:“所以你就是利用了我,对吗?”
盈盈点了点头,丝毫不见愧疚地道:“难道阿镜你以为,就凭一枚铜钱,就可以空手从我这里拿走消息?那岂不是愧对那些用性命换消息的兄弟姐妹了?”
“嫌价格低,你可以明说,本小姐不要就是了,暗中动手脚,卑鄙无耻。”
花辞镜才不吃盈盈这一套:“少拿败在你石榴裙下的风流鬼跟我讲歪理。”
“姐姐好伤心。”
盈盈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花辞镜却从她藏在扇后露出的笑意,读出了她根本不难过,甚至还有些得意。盈盈见花辞镜脸上已经写满了不满,对她的花言巧语完全不买账,于是道:“姐姐这可是为了你好哦,小阿镜,你可知你要做的是什么事?”
“在郭家抓被你坑过去的鬼!”
花辞镜一声冷笑:“在郭家胡闹的,不就是江舟刻吗?他会去闹鬼,不就是你一手策划的?”
盈盈笑了,她晃动着扇子:“你呀,终究不过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以为在应天时见过点血腥,就看透这世道的黑了?要是死人能说话,你所见的一切繁华,也不过是白骨堆的罢了。”
盈盈是笑着的,但花辞镜却感觉不到暖,甚至有森森的寒气,然而花辞镜却一点都不怕:“你不就觉得,把我也放在白骨堆里,没什么问题,不是吗?”
“不只是你,我自己也一样。”
盈盈摇着扇,眼神却极为精明地看着花辞镜:“妹妹呀,若不是我利用了你,让你险些被害死,你说柳大人他会相信你?”
花辞镜才不听盈盈的歪理,理直气壮地道:“我有他师父担保!”
这话听在盈盈的耳朵里,就仿佛个笑话:“梅落风何许人也,他要是真的信你,已经直接出现在柳素鳞面前,担保你没问题,可事实是什么?他卖了你柳素鳞的祠部牒,让柳素鳞不得不把你留在身边。”
梅落风从一开始,也没信任花辞镜。而这话从盈盈口中说出,花辞镜不免冷笑:“我还得谢谢你了?”
“这是自然,你以为柳素鳞是什么人?”
盈盈悠闲地往雅间躺椅,慵懒地一趟,团扇轻摇,好似不在意任何事:“表面上,他是官家的外甥,而实际上,他却是乱臣贼子。”
花辞镜不屑一顾地道:“什么乱臣贼子,柳素鳞明明就是个心系黎民,善良温柔的好人。”
然而这句话却引得盈盈发笑:“小丫头,你以为什么叫乱臣贼子?”
“就是……王莽、十常侍、来俊臣、安禄山之流这些家伙,上乱朝纲,下害百姓,就是乱臣贼子!”
花辞镜虽说是深闺女子,但也因是花家独女,她有西席先生,能识文断字,可以看尽各种闲书杂谈。盈盈听完却摇了摇头:“王莽以贤著称,最为人乐道的事就是为给家奴求个公道,逼亲子自尽,他是被百官万民捧上那个位置的。至于十常侍、来俊臣,哪个不是为了他们的君,尽心尽力,论忠顺二字,多少名垂青史的青天老爷也无可比。更何况安禄山,他能做大,不就是唐明皇一手捧出来的么?说他狼子野心,不外乎是唐臣不得明皇宠罢了。”
花辞镜听得心里全是火气:“这么说,你害我差点烧死在郭府,也是为了成全你的忠顺?”
“你先听我说完。”
盈盈摇了摇头,抬眼看着花辞镜,见她并没有打断的意思,于是缓缓道:“傻阿镜,臣侍君,就如妻侍夫,子侍父,不可以有‘臣、妻、子’,全身全心只有‘君、夫、父’,以他们的念想为念想,以他们的抱负为抱负,无心无我,万万千人为一念,这一念为‘君、夫、父’之念,这句,我说的可对?”
花辞镜听着,盈盈说的确实没错,但这话让她极不舒服,但又不知道哪儿不舒服:“我不觉得是这样。”
“那你说,是怎么样?”
盈盈突然发问,花辞镜愣神,这个瞬间,她的脑海里能出现的,只有盈盈说的话,这些,也是她的爹娘,她的先生们所教。盈盈见花辞镜无语,继续道:“看吧,你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但柳素鳞却不一样,他,从一开始,这些东西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