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代掌门,据说是老掌门坐下七十二弟子中,不论武学天赋,还是道论造诣,都是最高的。当年老掌门从七十二弟子中,选出了秀玉真人,而秀玉真人也带着上清宫,在整个汴梁,赢得了至高的地位,与大相国寺、大中书院齐名,当朝官家称之为三教合流,乃汴京之幸。上清宫香火鼎盛,柳素鳞跟着人群进入,又沿着记忆中的路,来到供奉长明灯的长明殿。果然,柳素鳞的目光当即就落在了几盏灯上,那些,都写着他的名字。柳素鳞朝着灯走去,就要伸手拿下灯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温和的声音:“柳道友,这些可都是他人好意,就这么拂去,岂不可惜?”
柳素鳞回头,只见一头白发的道人朝自己走来,这人鹤发童颜,面容慈悲,步履稳健,一身道袍仙风道骨,颇有神仙的味道。柳素鳞只是看着灯盏:“我不过是凡夫俗子,配不上这些灯,秀玉真人还是莫要沾惹,扰了上清宫的清净,这些灯早些撤了的好。”
柳素鳞认出来的人是秀玉真人,他幼时随母亲来上清宫就见过这位真人,当年他是这般模样,现在依旧是这样,好像岁月并不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秀玉真人走到柳素鳞旁边,看着那一盏盏灯:“莫非是这些灯,会让道友忆起令尊?”
当年,柳素鳞的父亲自从执掌刑狱,同样解决了不少冤案,那些洗刷冤屈的人,也在这里,给他父亲点了长明灯。“我终究无法跟父亲相比,何必自取其辱。”
柳素鳞盯着这些灯,继续道:“真人应该知道,这些灯有更合适的对象,那就是官家。”
官家若是看到百姓为自己点上长明灯,定会龙颜大悦,到时候受惠的又何止一二,定是普天同庆的大事。秀玉真人摇了摇头:“那些都是圣人言,大道理,百姓可不管这一套,他们只是朴素的知道,谁对我好,我为谁好,这不就是最简单的人之道吗?小道友何必如此执着。”
柳素鳞不说话,只是看着这些灯。他记得小时候,跟着母亲来到这里,他父亲的长明灯更多,几乎随处可见。小小年纪的他,那时只有对父亲的崇敬。而如今,汴梁城里,他的父亲仿佛从未出现,静静地消失了:“真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不也无法留下消失之人的痕迹吗?”
秀玉真人听得出是在说柳冰,脸上颇为无奈地一笑:“所以自那以后,我在长明殿立下规矩,所有长明灯,只可燃二十八日。所以啊,你的灯,倒也不需要撤,等时间到了,自然就会熄灭。”
想不到秀玉真人居然做出这个决定,倒是没想到。“道友也不必有什么负担,这长明殿的灯熄灭了,其他人的灯才进得来,让长明灯有期限,不也是给我自己多谢香火钱么。”
明明是市侩的话,从秀玉真人口中说出,却有种难得的洒脱。这个说法,确实让他心情平复:“多谢真人体谅。”
秀玉真人脸上的笑意加深。他从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柳素鳞。柳素鳞除了眉眼和气质跟永安公主一模一样,其余的,柳素鳞还是更像柳冰。秀玉真人当时隔得远,一时间还以为柳冰回来了,真阳上前打招呼,谁知走进看清来的却是柳素鳞。秀玉真人看得出柳素鳞的眼神很复杂,而柳冰、永安公主身处这个世道,也无法避免代价,柳素鳞作为他们的孩子,也不知道这些年承担了多少。他见过幼年的柳素鳞,跟现在这个冷冰冰,老成持重的年轻人截然不同,那时候柳素鳞的双眼极为灵动,来到上清宫,除了对“道”没兴趣,对什么都有兴趣。不过他猜柳素鳞应该不是为了几盏长明灯就来,于是问道:“柳道友,我想你今日应该不仅是为了几盏灯才来吧。”
江舟刻要想在上清宫藏东西,十有八九要经过秀玉真人的同意,就直接问道:“真人是否认识江舟刻。”
江舟刻?秀玉真人笑了:“莫非是你那个被通缉,还要强闯城门出关的兄弟?”
柳素鳞点头,这些江舟刻确实干过:“我想知道,他有没有给真人添麻烦。”
秀玉真人听罢,不免觉得趣味:“柳道友跟我来吧。”
秀玉真人带着柳素鳞离开了长明殿,一路走到上清宫的某个院落,绕到池塘边,行至假山旁,敲击墙壁青砖。只听机关卡擦作响,一道门缓缓打开,秀玉真人拿了灯火,沿着台阶一路向下。“江舟刻是个不错的后生,性子活泼,又喜欢逗人开心,他在我这儿的时候,整个上清宫仿佛随时都是春天。”
秀玉真人夸赞了几句,柳素鳞却只是道:“他在这的期间,长生门之人没找来?”
“好歹上清宫也是皇家道观,他们若是打进来,贫道也不是好惹的。”
秀玉真人在京中多年,就算是当朝官家,二人也能提子手谈。若是长生门真的闹大了,谁知秀玉真人是不是会挟怨报复。两人话音刚落,台阶也到了尽头,寒气扑面,柳素鳞顺着秀玉真人带来的灯火,看到这地方有无数的石制棺椁。“这里是临时放置尸身的地方。”
秀玉真人解释了一句,就带着柳素鳞穿过重重棺椁,来到了最不起眼的位置:“此间在地下,阴寒之气很重,适合保存尸身不腐。”
柳素鳞看出来了,他跟着秀玉真人的脚步停下,随手接过了秀玉真人的灯火,并顺势将棺椁的盖子掀开。立时一股淡淡的臭味就弥散了开来,只见棺椁外,突然有无数不知名的小虫,似是见了光,扑光而来,吓得似秀玉真人急忙身手打算护住柳素鳞,然而柳素鳞却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模样,照亮了棺椁,开始查看。确实没有面皮,割了喉咙还有双手,那样子,真的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