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
皇帝垂眼看着僖皇子,帝王之气,压迫十足。僖皇子没有抬头,他得知大内侍卫进出了自己的别院,心生疑虑,那地方自赏赐于他后,他还未去过。当时想到母妃曾让他将别院借长生门一用,想来就是藏匿在此了。僖皇子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应对方案,此时正好说出:“父皇以为……将来皇叔登上大位,会善待我等侄儿吗?”
依金匮之盟的约定,当朝故去后,继承皇位的只能是秦王。而皇位到了秦王手中,接下来会怎样,当朝已经彻底不可控了。皇帝对僖皇子能想到此层倒是觉得满意,于是问道:“此话怎讲。”
“父皇究竟因何偏爱儿臣呢?”
僖皇子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了皇帝另一个问题,御书房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终,皇帝一声轻叹:“僖儿,你可知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儿臣知道。”
僖皇子听出皇帝已经没有那般盛怒,这才继续道:“父皇永远是父皇,儿臣永远只是儿臣,此乃亘古不变之理,儿臣能向父皇学,靠的是父皇恩宠。”
皇帝看着僖皇子跪在地上,听他言辞又真的恳切,不忍心再让他跪在地上,于是道:“你起来说。”
僖皇子知道,皇帝此时应该已经消气,这才站了起来:“谋逆,不过是掌门雷霆一己之私,只要将掌门之位换上可靠之人即可,若是为了雷霆而废去长生门,那么父皇在江湖上多年经营,岂不毁去泰半?”
这些皇帝又何尝不知,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朕还得多谢永安生的好儿子,他既然敢审这案子,说明他早就知道雷霆谋逆,知道却不禀报,反倒在大庭广众之下揭这等丑事!”
“父皇莫恼,儿臣想到了应对之策,这才赶来启奏。”
僖皇子自信满满,皇帝道:“你的意思是,朕应该赦免长生门?”
僖皇子用极为平淡地语气诉说道:“儿臣以为,父皇应当依律判长生门上下死罪,先杀雷霆,以彰国法,威加海内;再下罪己诏,承认识人不明,险些酿成灭国之祸,挽回父皇在万姓中的颜面;最后大赦天下,长生门上下皆可幸免,施仁政于天下,万姓归心,长生门经此一劫,定会真正忠心臣服于父皇。”
僖皇子的话说到这里,皇帝的心情其实早就舒畅了,不过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阴沉,假意刁难道:“长生门之事固然好,但皇儿只字不提你那好表弟,莫不是想包庇他吧?”
“父皇,鱼儿在天下人面前找出了谋逆之人,是不能罚的,这样会寒了天下人的心。”
僖皇子语气很是肯定:“我知父皇心中不悦,但鱼儿是大理寺司直,捉拿逆贼,此事他非但无过,尚有功。也是临安柳氏最后的传人,他若真心想在江湖上掀起什么风浪,凭借他的才华,他的姓氏,以及前武林盟主柳冰之子,已经足够了。”
“那天家的颜面,要如何?”
皇帝将问题抛给僖皇子,僖皇子却道:“鱼儿是父皇的外甥,此事怎会成丢天家颜面,应当说是扬我天威才对。”
皇帝听罢,摇头轻笑,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自从登上大位,当朝的心中就有一根刺,那就是皇嗣。昭皇子的死,令天下震怒,若非当时将昭皇子以天子之礼下葬,又立刻封昭皇子之弟为八贤王,恐怕当年昭皇子死时,就已经天下乱过一次了。不管是昭皇子还是八贤王,二人皆是太祖之子,又深受天下人爱戴。皇帝也想,若是有这么个皇子多好。然而那时长子体弱,僖皇子又年弱,可谓多有忧思。如今僖皇子竟然已经能给自己分忧,皇帝的心中多有宽慰。皇帝示意僖皇子继续。僖皇子犹豫片刻,这才道:“鱼儿自然是要受罚的,不过应该从微儿这里入手。”
翠微从小就喜欢柳素鳞,这份喜欢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加深厚。而柳素鳞看翠微的眼神,亦是温柔充满爱怜,翠微越是温柔,越是忍让,柳素鳞就的怜惜就会更深沉。儿女之情,即使曾被山川阻断,受了岁月洗涤,但那份情,早已深植于心,隔不断,洗不去。柳素鳞离开秦王府,先去李忠家祭拜。而在李府,白番飘动,一股萧索凄凉之味。梅落风作为故友,又是个道士,就承担了替李忠超度的事。李忠并未置办田产,一家人依靠他的俸禄生活,就连现在住的这间宅子,也是二十年前典买来的,在京城算不上大,不过李家居于此也算安逸。柳素鳞在门口遇上了同来吊唁的辛吉。而辛吉的身后跟着金市东和花辞镜。“柳鱼儿!你怎么来了?”
花辞镜惊讶,这家伙不是伤得很重吗?金市东也立刻就走到柳素鳞身边,想要查看伤势。柳素鳞阻止了二人,见辛吉面色疲惫,想到辛吉和李忠的交情,柳素鳞知道他应该甚是悲痛,只能轻声问道:“辛叔……你无恙吧?”
辛吉却只是摇头,拍了拍柳素鳞的肩膀:“少爷,此番你无事,甚好。”
相处这么多年,辛吉竟然也没发现,这些日子他所见的李忠,竟然是假的!真是老了,不中用了。之后两人不再说话,走进李府上香。李忠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对着棺材,都茫然无措。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李忠居然已经死了那么久,而日日相对的人竟然是假的。就连李忠之妻,亦是只知,这几个月李忠要处置诸多朝中事务,已经搬到了书房睡。她怎么都没想到,真正的原因,居然不是真人。而李忠被送回来时,那样子,不知生前遭受了多少折磨。身为发妻的她,一时受不了打击,当场晕倒。昨日皇帝下诏,赐了“睿文公”的谥号,朝中大小官员为了跟这份谥号沾点贵气,纷至沓来,表面上哀痛悲伤,内心则满是功名利禄,看得做法事的梅落风都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