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宗深当然不简单,即是河间孙氏的子弟,妹妹又跟郭宿订婚,能简单才有问题。柳素鳞一边盯着账本账册,一边听着外面三人的聊天。原来孙宗深到任后,改了交子务的巡视,让原本四个塔楼,换班时间又三个时辰改成了两个时辰,将四班增加为六班,多出来的两班由其他各处巡视之人顶替。交子务外的巡班,也做了相应的增班,以及减少时间。并且若是巡值愿意,可以推荐亲友来当值。如此做法倒是很快就得了这些巡值的人心,是一桩大好事。“而且元宵节那天啊,你知道,当初裴慎府在的时候,我们这些人都得当差,都快忘了元宵灯会是何等漂亮了。”
当值的回忆道:“不过今年啊,因为人手多了,孙大人特许我们出去走走玩玩,只要不喝酒就是了。”
元宵节的时候这些在交子务当值的去玩了?柳素鳞眉头微微拧了起来,要是这样,那元宵当天,确实有可能造成当值空白时间?金市东倒没听出什么问题,他记得之前跟柳素鳞来交子务问了当值情况,元宵那天照理没有出入。之后金市东跟当差的继续闲聊,并无更多有用之词,柳素鳞算了算时间,自己也不能待太久,只要拿走这几份对比即可。于是起身,叫了金市东,准备离开交子务。就在柳素鳞和金市东就要跨出交子务大门时,突然被孙宗深叫住:“大人,请留步。”
金市东的心跳漏了一拍,莫非这是被发现了?柳素鳞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何事?”
“御史台查察,一般都是当季最后三天,大人因何破例前来?”
孙宗深问得很小心,柳素鳞却了然,想来是觉得他可疑,于是走到孙宗深旁边,意有所指地道:“近来刑部之人到交子务的次数,也有点多了吧?”
孙宗深表面平静,内心却有些发毛,柳素鳞则继续道:“账目上,又十五锭金子对不上,这对交子务来说,数量不大,现在还可弥补,但御史台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大人说的是。”
孙宗深朝柳素鳞躬身,想不到这个御史这么短的时间,就发现了那十五锭金子的事。而十五锭其实就是刑部之人目睹,被吞金兽吞下之物!“韩大人那里还等着本官回禀,孙监官是想继续跟本官叙家常吗?”
柳素鳞眼神锐利,仿佛真的是个久经官场沉浮,给人莫名的压迫。确实是御史台的德行,孙宗深只能赔罪道:“大人莫怪,只是近来京中事多,下官不敢有半分差池。”
“很好。”
柳素鳞抚须点了点头:“今日我所查的缺漏,孙大人还是尽快想办法补上为好,否则将来大了,就不是火耗可以推脱的了。”
说完,柳素鳞看了一眼身边的金市东。金市东会意,立刻躬身道:“大人,时辰不早了,还是尽快回御史台吧。”
柳素鳞又将目光落在孙宗深身上,孙宗深急忙道:“恭送大人。”
听了此言,柳素鳞转身,走出交子务,上了官轿,这才离开。金市东一路上都在确认是否有人跟踪,待确认安全后,就让轿夫停下,柳素鳞下了轿子,遣走轿夫,跟金市东走到无人的巷子,将伪装之物扯下,换回本来的衣衫。“跟我去吏部。”
柳素鳞犹豫了片刻,这才对金市东道。在去吏部的路上,金市东思前想后,最后才问:“大人,虽然你找出了杀害君之的凶手,但他的死,真的结束了吗?”
“没有,只是我现在身份,没资格查交子务罢了。”
柳素鳞边走边道:“你和蔺君之是好兄弟吧?”
“对。”
金市东点头,柳素鳞道:“只要你觉得案子没结束,自然就不会结束。”
柳素鳞这句话让金市东摸不着头脑,案子结束,不是官府说了算吗?什么时候轮到他了?“大人,我不懂啊!”
金市东追着柳素鳞,但柳素鳞却只是道:“这世间,其实官府说了算的,不多。”
金市东自然是听不懂的,而柳素鳞也没继续解释,有时候,有的事,必须经历过,才知道其中分别。一人含冤而死,相较浩荡的宋土,万万千千黎民百姓,无足轻重,无关痛痒,对于不相干之人而言,自然是官府说了算。但有切肤之痛的人呢?金市东没说,但今天这反应,看得出来将蔺君之的死,时时放在心上,那官府在金市东的面前,说了自然是不算的。凶手是找出来了,而且何连兴也死了,但案子终究完结的太草率。对关心之人,重要的兄弟,是答案,但又不是答案。“到了。”
柳素鳞抬头看着吏部,对金市东道:“一会儿你就在外面等,若是有可疑人靠近,就通知我。”
说完,柳素鳞直接进了吏部。大概是因为僖皇子提前交代,柳素鳞进吏部就跟回舍人院那样,通行无阻,众人也习以为常。吏部尚书饶有兴趣地看着老成持重的柳素鳞。当初给他写任命书时,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公主之子,能力平庸,没有纨绔子弟的作风已经不错,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该返回临安。但刚上任就拿下了当了多年总捕头的何连兴、处置陈案、紫宸殿抓凶,真假大理寺卿,这才多久,竟然办出了这么多案子。难怪僖皇子都如此器重。而柳素鳞来时,僖皇子正在看官吏们的政绩。见柳素鳞来了,并不急着谈事,而是随口问道:“鱼儿,大理寺少卿叶安如何?”
“不知深浅,但在官场上,应能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柳素鳞跟叶安不熟,但也知道,大理寺风风雨雨这么多,他居然可以独善其身,定是处事有方。僖皇子放下笔,看着柳素鳞,赞叹了一句:“我还以为来的是西湖醋鱼,失算了。”
柳素鳞知此话是暗指昨夜柳素鳞跟官家钓鱼之事,看来僖皇子已经料到自己会来找他了。于是道:“看来殿下也很善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