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那年就在天竺山出家当道士了,对父母以及江湖之事知之甚少,段公子找他们,究竟为何事?”
柳素鳞对柳冰,只知“律令分行”奏折。这份奏折曾上奏太祖,随后不了了之。随着柳素鳞游历各地,见识了诸多风景,他才明白,那份奏折是需要何等勇气,一个不审,只怕落得身死下场。韩少伯不愿与柳冰共进退,并不怪他。而柳冰在江湖上到底干了什么,是何等风采。柳素鳞只记得一次,他从母亲口中听说了江湖。他本想追问,但母亲却说,等鱼儿长大些,再把这个故事告诉他。但是那之后,父母并没等到他长大。“那柳公子为何回来?”
段才秀一直以为,柳素鳞是奉命,至少是有某种使命,方才返回汴京。柳素鳞思索片刻道:“官家希望返回汴京,而我有想见的人,想找的答案在汴京,所以必须回来。”
段才秀颇为惋惜地道:“可是啊,京城这块地,一旦踏上,就很难离开了。”
柳素鳞何尝不知?但是他想见翠微,想知道父母到底是生是死。冥冥之中那条线,将他的命运与汴京缠绕,在缘尽之时,都无法离开。现在他困于汴京,却不觉苦恼,反倒是想替微儿、小橙子、花辞镜、金市东,他们这些同样身处京城的人做点什么。“我的事,不需要段公子操心。”
柳素鳞并不接受段才秀的惋惜。段才秀爷明白,像柳素鳞这样的断案高手,每日打交道的,绝非易于之辈。他要做的事虽说有点风险,但他相信,那个在危机之中,仍愿意先救他这个陌生人的柳素鳞。于是段才秀拿出了一本札记,递给柳素鳞:“那日与柳公子合力击退长生门刺客,有幸见识到了完整的《无陵剑法》,又花了点时间寻访曾与柳冰交手过的江湖人,之后擅自写了此物,公子看看可有错漏?”
柳素鳞翻看札记,点头道:“剑招并无错漏,就连内力驱策之法,也推测得很好,看来段公子于武功,造诣颇深。”
“柳公子国誉了。”
段才秀对柳素鳞的夸奖一笑了之,话锋一转,却道:“给你看这札记,是想问柳公子可知,这世上,内力之所以能行于身,皆是基于气脉。而这气脉,因天赋不同,每个人都略有差异,这才需要世间有千万种武功。”
“我知道。”
柳素鳞点头。“而令尊传我七式剑法,乃是因为我经脉与他不同,而《无陵剑法》是基于柳氏族人之身而作,与令尊血脉远者,学七式,恰好能发挥最大功效,越往后学越无意义。”
段才秀缓缓说出这些道理,而这些,无数江湖人穷经白首,寻找一生,也没明白。段才秀正是领悟了此点,才发现,柳冰夫妇失踪后,在江湖上掀起了腥风血雨的《冼化心法》,只不过是愚弄蠢货的伎俩。因为寻找太祖那枚密令的钥匙,只有临安柳氏族人的经脉,方能正确运行那种特殊内功。其他人只会因个体差异,导致经脉的略微差异,最终运行的内功心法出现偏差,而无法拿到密令。“所以江湖传出,你的武功废了,我就猜到,这些年,官家身边的大内高手,总算参透其中奥秘了吧,只要废了你的武功,太祖密令就无法现世了。”
段才秀嘴角露出讽刺:“柳公子,就是世人能找到的,唯一临安柳氏传人!你流着柳盟主的血,自然会继续他没完成之事。”
“看来你知道我父亲为何即是武林盟主,又是大理寺卿的原因?”
柳素鳞突然想到,段才秀既然真是被父亲所救,以父亲的性格,断不会随便将个孤儿丢于江湖门派。所去必然是有渊源,可信任的门派。以他父亲的性子,莫非是江湖与朝廷有什么?“天下并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柴氏举兵,夺了天下,万民可真心愿意归顺柴氏?不过是忌惮柴氏兵戈在手。那赵氏亦不过是从柴氏手中夺了天下,万民何曾同意他将天下人之天下收入囊中?”
段才秀看着柳素鳞,缓缓道:“我辈习武之人,既然自称侠者,就应该替受苦于兵戈之人,赢得喘息之机。”
是律令分行!柳素鳞突然明白,当年柳冰同时作为武林盟主与大理寺卿,真正的目的,是想用“律令分行”,让朝廷与江湖矛盾缓和,干戈止息,真正走上万民和乐的太平盛世。而单独上奏律令分行,当权者必不会答应,因此需要武林之助。但江湖之大,本就鱼龙混杂,各怀私心,最终定会变成一盘散沙,如乌合之众那样散乱,因此需要朝廷的压力,让江湖同仇敌忾。但……这条路何其难啊,而柳冰最终也失败了。“你们这些士大夫,所谓爱民如子,柳公子不觉得可笑吗?”
段才秀继续道:“天生万民无贵贱,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却以圣人之名,将人分君臣父子,而子,地位最低,除了祈求上位者垂怜,有何尊严?”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只是传出去,足够官吏们给他罗织个谋逆罪了。不过柳素鳞的心,却极为平静:“你要我继续完成父亲的计划?”
然而段才秀却摇头道:“我希望你将太祖密令给我。”
书房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却只是极为平静地看着段才秀。“其实柳盟主在柴王爷殒身那年,就已经将太祖密令取出。所以根本不需要内功,以柳公子的才学,一定能找到。”
段才秀的目光落在书房里放着的那堆丹药上:“江湖上都知道,竹隐观的丹药能救命,想来是柳公子制作的吧?”
“我并不知父亲把密令藏在何处,也不想去找,更不想交给你。”
柳素鳞起身,走到那些瓶瓶罐罐前,随手拿起一瓶,转头看向段才秀:“段公子打算怎么办?”
“那我只好得罪了。”
段才秀把手伸向佩剑,刺向柳素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