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其余人是不是发现了朴景旭的小动作，居然没人朝后面投来目光。　　依然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今天发生的种种喜讯。　　眼见距离前面的人已经有了一段距离，确保没人听到他们的交谈才施施然开口道。　　“怒那今天看起来不在状态？”

“身体有些不舒服。”

柳諟我似乎也没有太多心情搭理，语气中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那去看看医生比较好。”

朴景旭察觉到了对方的敷衍，但他并不打算放弃。　　因为他仔细回想，对方的反常似乎是从吃饭中途才开始，想来在餐厅里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对方心情变得糟糕。　　可是他根本想不出来，毕竟站在柳諟我的角度，今天他宣布的事情应该是天大的好事才是。　　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朴景旭又补充了一句。　　“不然我带你去看看吧！一直拖着的话，说明会更加严重。”

谁成想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居然引起了女孩的抗拒反应。　　“那还是不劳烦你了，你又不是我的谁，名不正言不顺的。”

“何必那么见外，你也是我的怒那啊！”

换作平时朴景旭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不过在明显对方有不对劲的情况下，作为友人他也不会吝惜自己的关心。　　只是少年的一腔热情并没有能温暖对方油盐不进的冷漠。　　万幸的是似乎他话的某个词触碰到了对方敏感的神经，冷淡的面容上出现了变化。　　少女首次扭过头看向朴景旭，幅度不大的笑容看起来有股自嘲之感。　　“怒那……所以我只是怒那吗……”　　“你比我年长，自然是怒那。”

朴景旭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只是从字面上解释。　　这也不能完全怪朴景旭，双方的思路并不在一个频道是因为所获得的信息量存在差距。　　倘若朴景旭仔细思索就会发现，其实他对柳諟我并没有太多的了解。　　印象也许还停留在当初那个唱片店老板的女儿兼三更半夜光临他家的不速之客上。　　双方其实没有太多机会独处，更别提了解私下底生活中的柳諟我是个怎样的人，有什么爱好，又讨厌什么这种个人信息。　　所以此时此刻，朴景旭压根不清楚对方情绪不高的缘由是他自己。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回答无疑踩了雷区。　　伴随着长时间沉默的注视，柳諟我知道自己到该抉择的时候。　　“景旭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呢。”

“这我不否认，我们相处的时间确实没那么多。”

朴景旭顺着话点点头，隐隐约约中他察觉到自己的回答并不妥，但依然这么做了。　　又担心冷冰冰的话语会让对方伤心，深思熟虑一番后笑着补充道。　　“不过从现在开始也不晚，接下来我的部分工作重心会放在你们身上，所以我们会有很多了解彼此的机会，怒那你也不必失望。”

闻言柳諟我嘴角微翘，轻笑了一声。　　她注视着这光是站在舞台上就会有数以万计的人为之欢呼的翩翩少年，眼中有某种情绪在释然。　　“景旭真是很会照顾别人的心情啊……可是为何你的温柔会对每个人都传达呢？”

“怒那你也别把我想得太美好，我的温柔只会针对朋友。”

将视线从少女脸上移开的朴景旭，顺其自然地望着面前的繁华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人群。　　就像行人并不关心有明星从他们身边经过一样，朴景旭也不会太过在意陌生人的一切。　　柳諟我顺着他的视线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店铺，陌生的人群，陌生的车流。　　顿时之间心中有股孤寂涌现出来，这里大概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吧……　　内心逐渐有了决定，仿佛为了把郁结吐出般叹了口气。　　“所以我只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而已吧……”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难不成怒那还会喜欢我……”　　女孩的话让朴景旭收回视线，古怪地看了旁边这位一眼。　　这怒那突然说什么胡话？忍俊不禁的他变开了个玩笑。　　却迎来了朴景旭意想不到的反应。　　“没错！我的确喜欢你。”

柳諟我向来不是扭捏的性子，下定某种决心后的她更是扫清了迷惘，一时间勇气十足。　　“喂喂……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的话，会丧失别人的信任啊！”

许是这句话说得草率，朴景旭也没当真。　　只不过他的嬉皮笑脸却迎上了对方认真的目光。　　“我没开玩笑。”

闻言朴景旭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住了。　　喧嚣的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光。　　这绝对不是一个合适的告白地点。　　但是柳諟我依然选择了在此时此刻将自己的心情脱口而出。　　猝不及防下朴景旭突然就懵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换上郑重的神情给出告诫。　　“怒那，你现在说是开玩笑还来及。”

“没必要，我不会收回我说的话。”

柳諟我个子不高，心气却很高。　　朴景旭的话是再告诉她如果收回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大家还能回到从前继续当好朋友。　　不然的话，告白只会带来关系的变质。　　要么更进一步，要么后退一步。　　反正好朋友是当不成了。　　朴景旭这方面倒是看得清楚。　　既然他不打算当海王，自然没必要跟喜欢自己的女生保持暧昧的距离。　　“怒那我……”　　“不用多说，我知道你的答案。你现在还喜欢那个叫银河的女孩子吧？”

柳諟我抬手打断道，朴景旭看上去就不像会轻易移情别恋的人，这点只要稍微接触都会有所了解。　　她突然的表白也并非是对恋情孤注一掷的赌博，而是明知十死无生，却仍然勇敢朝失败发起冲锋。　　这是在告别。　　告别自己的初恋。　　但不管柳諟我出于何种心情在表达自己的倾慕，朴景旭都觉得自己应该给出答复。　　哪怕这对对方会有些残忍。　　“嗯……我虽然年龄不大，但也知道与一人相濡以沫守望一生的难度有多大。所以我的心中，也不敢保证银河会是我此生唯一所喜欢的女孩。只是就现在阶段而言，我不会考虑其他人。”

尽量早就有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但是柳諟我发现这件事真正发生后，她还是会感到内心被揪紧般痛苦。　　或许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洒脱。　　强忍住眼泪溢出的冲动，女孩故作逞强的笑容，告别还是要体面一些。　　“阿拉索。我很开心景旭你能找到喜欢的人，人生很长，希望你们能够一直长长久久吧！”

“谢谢……”　　看着对方的强颜欢笑，朴景旭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其他话，最后只好蹦出苍白的礼貌性回应。　　沉默如同久驱不散的浓雾弥漫在二人之间，二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第一次默契，一言不发地漫步着。　　或许是走得太慢的原因，又或许是其余人察觉到两人有话要说，特地留出空间。　　总之前面已经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了。　　伴随着静默不知走了多久，两人穿越过繁华的夜景，行至人迹罕至的小路之上。　　此时的气氛倒是合适现在的场景。　　距离练习生的宿舍已经不远了。　　朴景旭双手插兜，目视着前方。　　目光所视之处，那是一个较为平缓的长坡。　　尽管并不陡峭，但是脚上也是要用上一点力气的。　　两人默默地爬着长坡，由于步幅和步频的原因，导致两人没有并行，而是一前一后走着。　　朴景旭在前，柳諟我在后。　　一直以来，都是他配合着个子不到一米六的娇小少女，刻意放缓脚步。　　不过刚刚发生那一幕后，内心受影响的少年也没心思去展示自己贴心的一面。　　沉默最容易引起复杂纷乱的念头。　　眼见着朴景旭越走越快，而脑子里乱糟糟的少女没有精力去注意这些事，低头看着地面仿佛行尸走肉般麻木地迈出脚步。　　当着少女一边脑海思绪万千之间，一边稍微发力一步一步缓缓向坡顶进发。　　就在此时，朴景旭突然就冷不丁开口了。　　他的目光依然注视着前方。　　“怒那，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道谢的话，刚才已经做过了。”

柳諟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不是那件事，我想谢谢的是你喜欢我这件事。”

闻言柳諟我愣住了，脚步也不自觉停住。　　此时恰好朴景旭已然登上坡顶，见后方没了动静，便转身回望。　　视线在空中联结交汇，在柳諟我的视角里，路灯微弱光线照耀下的朴景旭面带微笑，双手插兜的站姿显得有些随意。　　十四岁正值长身体的年纪，最近朴景旭的身高窜得很快，已经快接近一米八大关。　　笔挺修长的身材无疑是引人注目的。　　但是比起身高，那张五官卓越的脸庞则更加夺目。　　全半岛有无数少女沉醉在这张俊秀的脸庞之中，足以证明朴景旭样貌的出众。　　就连网上也时不时会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请问一下有比朴景旭还帅的男艺人吗？　　答案五花八门，很难形成一个共识。　　柳諟我看过那个问题，甚至还参与过讨论。　　不过她向来都没有给出过一个准确的人名。　　因为她也不清楚这个问题是否有准确的答案。　　在此时此刻，她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这件事了。　　或许是内心抢先一步有了回答。　　扑通扑通！　　那是不争气的心跳在加速。　　比朴景旭还帅的人——大概就是发自内心露出由衷笑容的朴景旭了。　　那笑容宛如冬日初升的暖阳，能够融化皑皑冰雪。　　那笑容又仿佛幽深黑暗中一抹亮光，能够驱散阴影与恐惧。　　那笑容还好似夜晚独自绽放精彩的昙花，能够给予耐心等待者惊喜。　　明明已经被拒绝了，也做好放弃的打算，但依然会被吸引，就像是身体的本能一般。　　柳諟我无奈地想着，目光却很诚实地没有逃避。　　“怒那，真的很谢谢你能喜欢我。”

朴景旭维持着发自真心的笑容，又重复了一遍。　　回过神的少女表情苦涩地自嘲道。　　“这有什么好谢的，喜欢景旭的女孩千千万，我也不是其中特别的那个。”

“可是你是除了银河外第一个向我表达心意的，在我心里，这就是特别的。”

朴景旭这话也不是为了安慰对方才特地说的，因为这完全发自其内心所想。朴景旭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优秀，也不是不知道有许多人喜欢着他。　　但如果没有告白的环节，或许就会作为掩埋在心底的秘密不为人知。　　仅是作为暗恋，才会是只针对本身特别的事情罢了。　　对于朴景旭来说，不过是归属于众多不知名倾慕的一员，这次是称不上特别的事情。　　然而告白了就不同了，对于朴景旭来说，那至少是建立起了联系，他脑海里会有这个人的名姓与音容笑貌，是值得被刻进回忆里的美好。　　这就是特别。　　不过柳諟我似乎并不这么想。　　“特别？是作为第一个失败者的特别吗？”

柳諟我想笑，却连嘴角勾起都感到勉强。　　“怒那，不必妄自菲薄。作为被告白一方的我并没有资格说太多，包括安慰在内，都有居高临下之嫌。　　所以怒那你只需要记住，2010年2月的某天，你告白了，失败了，但是被那名男生记住了，或许二十三十年后，都仍有印象。　　那时候再看这件事，可能会成为能够在孩子面前诉说的美好回忆——至少对于我来说是如此的。　　如果事情真如此发展，怒那内心会不会释然一点呢？”

朴景旭想要努力表现出自己的认真，但是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想笑。　　不知道是不是被朴景旭的笑容所感染，柳諟我嘴里不停念叨着“记住……”几个字。　　心里稍微变得轻松了些许。　　当她再度迎上朴景旭鼓励的目光，便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既然是一场注定会失败的告白，但柳諟我依然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所以她是想获得什么呢？　　从不可得恋爱中解脱？　　对于初恋的仪式性告别？　　摒弃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性格，重回做回潇洒自信的自己？　　以上或许都有，然而更重要的是，潜意识里也期待着这场告白能够在朴景旭心里留下一丝回忆吧！　　人间的美好不多，这应该会是值得纪念的事情。　　“所以景旭真的会记住我吗？”

“当然！怒那，在这种事情上，我不会说谎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可以放心了。”

说话间，柳諟我眉间的阴郁和嘴角间的苦涩突然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放下一切后的释然笑容。　　“至少可以笑着跟景旭你道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