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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惊玉根据谢倾牧提供的地址,到达马场。 谢壹和任成禹牵着马匹有说有笑地从马厩走了出来。 谢壹一眼瞧见不远处廊庭上的明惊玉,眼底闪过一丝惊喜,立马冲她甩了甩手臂。 明惊玉还没反应过来,谢壹已经把缰绳丢给了饲养员,几个大步,身姿矫捷地翻过围栏,来到明惊玉跟前。 “明大小姐,好巧啊,你也来遛马的?早知道你要来这边,我们约你一起啊!”
任成禹步子消停地走到廊庭,走到明惊玉跟前,“明小姐久仰大名,自我介绍,我是任成禹,谢倾牧是我的表哥。”
“......” 明惊玉淡淡点头,她对这一层关系不感兴趣。 她急着找谢倾牧。 “明大小姐是来这边骑马的?遇上了就是缘分,明大小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遛几圈,马场有一匹不错的樱雪马,和明小姐的气质很搭。”
任成禹套近乎。
明惊玉摇头,她不想和谢家人扯上关系是其一,重要的一点是,小时候顽皮,非要训一匹烈马,差掉死在了马下,从此再没碰过马。 对马有一定的阴影。 谢壹笑道:“别啊,我四哥也在马场。”他四哥好不容易有个心仪的女孩,他怎么都得帮四哥把这根红线握住。
明惊玉想说,她就是来找他四哥的。 谢壹话音刚落,任成禹扭头喊了一声,“四哥,你看看我们遇见了谁?”谢倾牧从马厩出来,他手里牵红色的马匹,一身黑色的骑装,英俊贵气。 谢倾牧抬目便瞧见白衣胜雪的倩影,在枯乏的冬日里明艳动人,他神色里一抹光影划过,他轻轻一笑和明惊玉淡淡点头,同时走向她。 他逆着光,周身都携带光芒似的,有种佛光普照大地的感觉。 自成一幅画,让人心口漏了一拍。 明惊玉心莫名一晃,她随即将视线转移别处。 任成禹和谢壹非常知趣,并一人一手臂的架起谢倾牧身后紧跟的庄重离开,给两人腾出空间。 偌大的马场,短短几分钟,只剩下谢倾牧和明惊玉两人。 谢倾牧在马场中,明惊玉在廊庭上。谢倾牧先开口,“要不要下来一起走走?”
明惊玉没答,谢倾牧透过她的视线落在了他身旁的马匹上,他问,“想试一试?”
明惊玉摇了摇头,在廊庭上的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谢倾牧看出明惊玉情绪不对,转即把缰绳马交给了饲养员,“怕马?”
明惊玉看着被饲养员牵着离开的红马,说道,“小时候顽皮想要征服一匹烈马,被那匹烈马踏过,还好那匹烈马被我外公的一位至交及时制服。”
不然她没命在了。也因此受伤养了好一段时间,外公外婆和妈妈从此禁止她碰马匹,她自己也不敢乱来了。
谢倾牧道,“马和人一样,有独立的思想和个性。我们往往越是想要征服它,它越是不如我们的意,要循环渐进,磨它的性子。”明惊玉在高处,谢倾牧在低处。 谢家掌权人昂头和她说话,她有点吃不消。 明惊玉正要寻一处台阶下来,谢倾牧先一步向她伸手。 明惊玉犹豫几秒后,把手伸向他,并没有放入他的手心,而是搭在他的小臂上。 他小臂的肉很硬,很结实,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病秧子一般弱不禁风。 要不是他身上有淡淡的草药味,很难看出他是个病秧子。 明惊玉正在暗暗腹语他的身体,谢倾牧便捏着手帕,轻咳了起来。 还真是不能说,刚夸他身体好,就不行了。 谢倾牧再次看向明惊玉,便瞧见明惊玉定睛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谢倾牧慢条斯理地收好手帕,道,“明小姐看我这样子,是不是在想,我是不是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离不开药的病秧子。”
明惊玉不想到谢倾牧会这样坦然,她刚刚的确有这个想法。 谢倾牧单手搭在围栏上,道:“是。我的身体状况和传闻不假。一个随时都可能离开的病秧子,是颗不定时炸弹。”
明惊玉从第一面就知道了,他身上的温度异于常人,面色也比常人要白。 只是觉得他又和她想象中的病秧子不一样。 无论事实是什么,被当事人摊开了说,还是有点尴尬。 明惊玉还是挺感叹的,像谢倾牧这样风光霁月有权有势的人,都逃不过英年早逝。 挺可惜的。 她第一次生出有种想要安慰两句的想法,又不知从何处安慰。 想想他这种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明天的人,怎么还要相亲,这不是拉人下水吗? 明惊玉想到‘冲喜’二字,很无语,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些。 这就是用这样的借口,把无辜又倒霉的女孩,往火坑里推。 譬如她。 谢倾牧又是轻轻一笑,言:“明小姐是不是又在想,既然你谢倾牧都是个将死之人了。怎么还要来相亲,还要拉我下水。”
呵呵—— 他还真是什么都能猜透。 她会承认吗? 当然不会! “哈哈,怎么可能。谢先生您想多了。”
正常人都会这样想好吗?
明惊玉尽管面上淡定,内心还是心虚得很,对一个坦然面对自己身体情况的人,她竟然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有那么一丢丢羞耻感。 谢倾牧轻轻一笑,“世间所有没发生的事,都是未知的。在明天还没到来之前,谁知道未来会怎样?我们唯一可以做的,是活好当下。”不愧是谢家掌权人,生死看得挺淡的,挺乐观的。 明惊玉不自觉得勾勒下唇角。 她抬头,瞧见谢倾牧嘴角挂着一丝不明淡笑,还没想清楚其中原委,他便对上她的眸子,道:“所以,很抱歉啊,明小姐上次说的话,我斟酌再三后,挺想拉你下水的。”
!!! 刚在心里夸他两句,他就整这个是吧??? 他想活一天算一天,没必要害她啊。 她还有大好年华好吗! 真的要拿她去冲喜??? 他一个谢家掌权人,也信这个? 明惊玉声音沉了沉,“所以谢先生‘拉我下水’的方式,就是在我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让任老爷子去向明盛辉提亲?”
“嗯?”
谢倾牧眸色深了几分,目光里透着几分不解的疑惑,“我外公去向明董提亲了?”
他这什么神情,不知道? 不应该吧? 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明惊玉皮笑肉不笑,“谢先生,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一场大雪过后,雪刚融化的马场,土质松软,明惊玉踩着细跟高跟鞋险些没站稳。 幸亏谢倾牧及时握住她的手腕,虚扶了她一把,她才稳住了身子,她轻声到了一句谢谢,不自在地别了别发丝。 明惊玉这么一提,谢倾牧转念明白,难怪外公再三向他确认对她的感觉,“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件事?”
“嗯。”
明惊玉淡淡点头。
谢倾牧诚然道歉:“很抱歉。我并不知道我外公会去提亲。”随而凝视着她,语气缓慢道,“明小姐想让我怎么处理我们的关系?”
当然是没有关系最好。 只是,明惊玉在谢倾牧的注视下,她思维有些凌乱。 谢倾牧趁机缓缓开口:“要不要先听听我的想法?外公突然上明家提亲,于情于理没经过你本人同意是唐突了,但我确实到了适婚年纪,我并不反对家里这样的安排,我跟明小姐相处起来比较舒坦。我有信心,我们能相处很好。明小姐跟我相处有心里压力吗?”
心里压力倒是没有。 明惊玉不得不说,谢倾牧这个人她了解不深,可以说不了解。 可以肯定的是并非善类。 讲真的,和他相处的状态是还不错,至少她不反感,还能说上几句话。 相比四九城那些二代,这种感觉好太多。 谢倾牧一直盯着她,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放过,“明小姐要是不反感,相反你嫁到谢家后,谢少夫人该有的尊荣一分不少。我保证。”
明惊玉静静地听着谢倾牧的提议。 豪门联姻的标准模式。 条件很诱人的,要不是和明盛辉有关。 尽管是‘冲喜’,考虑考虑也不是没可能。 谢倾牧淡笑,“不相信我?在谢家这点话语权我还是有的。就算不相信我,你是家里老太太钦点的孙媳妇,谁敢不给你面子?退一万步来说,我一个病秧子,万一有个什么。你在谢家的地位,财富、权势一样不会少,我个人私产都是你的。并且谢家所有人都可以为少夫人保驾护航,谢家可以成为你永远的后盾。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要谁匍匐在你跟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还真不忌讳,每每都把死挂在嘴边。 这个条件会不会太大了。 还很震撼。 明惊玉平了平唇,道:“谢先生,这样的条件你都敢开,你不怕你将来的另一半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你这样的决定,谢老夫人会同意?”
据说谢家在很多事上由谢老夫人做主。
谢倾牧笑道,“明小姐只要记住。我听我太太的,谢家听我的。”明惊玉心尖微微颤。 明惊玉想到她那个便宜‘前未婚夫’他们家,什么都听家里老太太的。 那老太太挺不喜欢她的。 虽说她也不稀罕她喜欢,四九城不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不多她一个。 不过是一想到之前季家那老太太那种自高自大的眼神,明惊玉很不舒服,就让她忍不住想搞破坏。 然后季家老太太对她憎恶至极。 两家本身就没有可比性,季淮和谢倾牧更没可比性。 谢倾牧深眸凝着明惊玉,见她态度有所松动,继续道,“当然,我自己认定的太太,自然各方面都是最好的。只要她想,她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她。”
明惊玉不敢对视谢倾牧那双温润中又把控全局的眼眸,她撇开头,不跟他对视,“谢家少夫人这个条件是挺诱人的,谁年纪轻轻想当寡妇。”
别人她不清楚,或许对谢家少夫人这个身份趋之若鹜,至少她不想。
“......”谢倾牧轻轻一笑,“谢家从上到下没人规定,谢家人不在了,他的另一半去留自由,婚嫁自由。只要是从谢家嫁出去的,无论之前她是什么身份,该有的殊荣一分不会少。”明惊玉心弦忽而一紧。 谢倾牧说得这样轻松,似乎谢家这样的事再平常不过。 还有,似乎他真的会死。 明惊玉有点刺刺的感觉,起了怜悯之心? 她不是个感性的人,怎么会对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起这种心思。 “何况,明小姐对我没什么感情,这笔买卖不吃亏。”
谢倾牧想到明惊玉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前未婚夫,他冷白的面色微沉,话锋一转,笑道,“还是说明小姐是想要和我举案齐眉,恩爱白首?”
“!!!”
什么跟什么?她哪有这个意思! 在谢倾牧一席话语中,有那么一瞬,明惊玉想到奚嘉先前的话: ——窈窈你可以换一个角度想,那位谢先生那么有权,你要是跟他成了。你那渣爸,永远都会被你踩在脚下,为你马首是瞻,那小三和她女儿,屁都不是。 随后,明惊玉掐断这种想法. 看来不能和谢倾牧多聊天,很容易被他套入他局里。 他太会把控主动权和他人思维了。 她冷静的思考一瞬,“谢先生,你对明盛辉所生产的原材料有点兴趣吧?”
她偶然间听明盛辉提过几句,谢家在谢倾牧手上主要的产业是搞科技建设的,明盛辉恰好是这类行业部分材料的源头商。
谢倾牧没想到明惊玉会提到这件事。 他刚才内心有那么一刻期待,是她承认他们即将要建立这段婚姻关系。 显然是他想多了。 谢倾牧坦然道:“原则上是挺看中明董手上的原材料。但我们碰面和利益无关。明家的原材料对谢家来说是锦上添花,并非明董手上的原材料不可。”这倒是。 想要和谢家合作的人数不胜数。 明盛辉那点资本,确实不起眼。 “这样啊。”
明惊玉纤纤手指,握着她尖尖下巴,若有所思。
谢倾牧扭过头看着她精致的小脸上盘算着什么,眸色越发深,沉声问她,“明小姐有何高见?”明惊玉想了想道,“我们明家其实不止我一个女儿,谢先生知道吧?”
谢倾牧淡漠的笑敛住,一直到面上再无笑意,“所以,明大小姐的意思,是让我退而求其次?求娶明家正牌千金不成,换一个什么都不算的人物?”
“......” 她当然没这个意思。 谢倾牧是何等人物,还需要‘退而求其次’? 她就是为了恶心他,让他打消想拉她下水的想法。 更不会让明盛辉得逞。 谢倾牧的目光,明惊玉稍微抬了抬眸子就跟他对视上,竟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明惊玉自认为在四九城见过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从没有这种感觉。 谢家掌权人,名不虚传。 明惊玉压根不敢和他对视,她目光看去别处。 谢倾牧收回放在明惊玉身上的视线,继续道,嗓音冷淡,“还是说想利用我去反将你父亲一军。明小姐,”谢倾牧顿了顿,语气重了些,眸色深了深,“你是第一个敢这样光明正大算计我的人。”
谢倾牧的话像是一根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她身上,让她显现原形,明惊玉心头一紧。 被谢倾牧说中,明惊玉索性破罐子破摔,“没法子,谢先生,你应该知道我在四九城那些事迹吧。我从不是一个好人,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做。”
“再说,谢先生真会说笑,像谢先生这么会洞察人心,英明睿智又怎么会被我算计。”
只有他谢倾牧算计别人的份吧。她这些在他面前只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哪里有那个本事算计得了他!
谢倾牧盯着她,并没有生气,反而一笑。 明惊玉看不懂谢倾牧这样的笑是什么意思。 比刚刚那一丝愠怒之色还可怕、诡异。 谢倾牧低着头轻轻转动腕上的菩提珠,“不愿意跟我结婚的原因,是跟明董有关,还是跟你订过婚的季家公子有关?”明惊玉心口一沉,谢倾牧还真是一猜一个准。 她就是不会让明盛辉如愿。 当然,她自己也不愿意嫁去一个权势滔天的世家,还是以‘冲喜’这种可笑的身份去。 只是,跟姓季淮有什么关系? 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在谢倾牧看来,明惊玉的沉默是默认,他嗓音凉薄,“你喜欢你的那个前未婚夫?”
谢倾牧不是个咄咄逼人的人。他深知自己这两个问题,有些唐突和咄咄逼人的意味在里面了。但他忽然就想咄咄逼人一次。
喜欢? 他也配。 明惊玉眸子里卷起几分讥讽。 明惊玉又一次沉默。 在谢倾牧看来,是一个答案。 他笑,“明小姐,大可不必。”谢倾牧双手负在身后,英姿挺拔,眼底划过一丝暗伤,“明小姐的想法谢某很清楚了,谢某并非要做那勉强之人。刚才所提之事,是谢某唐突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我外公去明家下聘一事,我的确不清楚,我会跟他把其中原因讲明,一定不给明小姐带来什么困扰。”
明惊玉心口莫名一沉,启齿,“有劳了。”
忽地,谢倾牧又自嘲一声,“也是。像我这样的人,是不该奢望什么。”
“......” 哈? 明惊玉精明的眼眸微微撑了撑,不可置信,她没听错吧? 刚刚语气还很强硬的,这会儿怎么又用这么可怜巴巴的口吻了。 转变也太快了吧。 什么叫他这样的人?不该奢求什么? 他是指他身体不好? 尽管身体不好,是挺可怜的,也是多少人都趋之若鹜的人吧。 大可不必这样吧。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唯独被身体拖累。 站在他的角度上,是挺遗憾的。 果然人无完人啊。 明惊玉想得投入,谢倾牧捂拳咳嗽了两声。 “......”明惊玉。 谢倾牧又咳嗽了一声,似乎比刚刚还严重。 不像是假的。 该不会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吧? 明惊玉心头紧了紧,牵了牵唇角,想着要不要关心两句。 话到嘴边又被她止住。 算了吧。 她明惊玉天生没有生一颗怜悯之心。 只要不拉她下水,万事大吉,他是好是歹,跟她有什么关系。 还是先走为妙吧。 万一倒在她面前了,她更不好交代。 谢倾牧咳嗽片刻后,缓缓道,“你那前未婚夫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难以忘怀?”
“......”明惊玉还不知道怎么解释,或者没必要解释。 谢倾牧又轻轻咳嗽起来,一会儿他低声说,“是啊,再怎么也比我这种病秧子好。”
“!!!”
不是!她哪有这个意思!怎么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她做了什么负他的事啊!分明什么都没有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