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人们思想动摇,久未说话的吕河开了口:“说我们目光短浅也好,喝毒酒止渴也罢,反正现实情况就是没饭吃了。我们就算是不采石,可之前的营生要么荒了,要么转给别人,除了把子力气,别的什么都不会,上哪找活干?哪又要我们?”
“先前我已经讲了,招商引资,开发旅游,优先考虑各位就业,等有时间细说。”
赵林然道。“也不是要难为镇长,实在是这种虚头八脑的话听多了,到头来没一个成真的。旅游这东西我们不太懂,可也知道好多地方要么山有名,要么水有景,柏墨镇有什么,拿什么招商,又有什么看头?”
吕河如此一说,好多人跟着点头附和。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还有心谈这个?赵林然心里急,但还得尽量解释:“这里有原始生态,趁石场影响时间不太长,还可以大概率修复,到时就是天然氧吧,城里有钱人最看重这个。这里有古鲜卑族遗迹、文化,还有相关民族工艺传承,可开发资源非常丰富。别的不说,就拿柏墨水库来讲,完全可以改造成人工湖,周边配套民族文化设施。有山有水就有灵气,山水结合,相得益彰,这不是我一家之言,省里大专家都肯定过的。所以请大家相信,镇里一定能引进资金,柏墨镇也一定会成为山美水美的文化胜地。到时大家生活在绿水青山中,不但挣钱致富,还能身心健康,何乐而不为?”
“好,很好,但愿有那一天,也相信镇长会带给我们。”
吕河先是频频点头,却又语气一转,“可问题是,我们得能等到,别在等来之前饿死。”
真他妈犟种。赵林然心中骂娘,声音低沉:“暴雨就在身边,旁边山几乎又挖空了,发生山体滑坡、塌方概率极大极大。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到安全地方才行。”
“我们在这不是一天了,大暴雨也遇见过,不照样活的好好的?我们现在就想要活路,就想看到现钱。”
吕河这么一讲,本已有所松动的人群又静止不动,直钩钩地望着赵林然。“你……”赵林然脑中灵光一闪,咬牙回应,“好吧,跟我走,到地方给你们处理。”
“真的?”
工人们全都兴奋起来。“去晚的轮不上。”
赵林然说着,迈步走去。人们下意识让开,然后又赶忙跟上。“哗!”
“轰隆隆”,刚才洞里七拐八绕,隔音效果非常好,等到来在外面,才感受到真正的瓢泼大雨。“前面带路,必须优先保证病号安全。”
赵林然一边指示柯骁,一边跳上汽车,一边联系村里牛主任。工人们双眼好似长了钩子,无论步行、乘车,但眼睛一直没离镇长专车,有几辆车子更是“贴身保护”。听到大部分村民已撤出,赵林然心头沉重减少一分,但仍要求牛主任抓紧再抓紧,不漏一人。一路上赵林然电话就没断,幸亏手机是特制防水款,否则上下车溅落的水滴也足以损坏。“嘎吱”,“嘎吱吱”从村子北头山上,一直到了南边平坦高地,镇长专车停住,一辆辆车子跟着紧急刹车。嗯?跳下车子的人们,透过茫茫雨幕,看到一顶顶蓝绿帐篷,都不禁纳闷:什么时候弄的?也有人马上想到,肯定是镇府临时安的。别管是谁弄的了,先躲进去避雨才是,人们争先恐后冲向帐篷。“镇长,我马上清点人数。”
“其他村民刚都来了,就看闹事中有多少羊肠洼村民了。”
柯骁、牛主任急急迎来,汇报着情况。“赶快清点,一个都不能少,尤其外村来的那些,要找领头的核实。”
赵林然命令道。“好的。”
柯骁、牛主任刚离开,吕河几人凑到近前:“镇长,是在这处理吗?到地方了。”
“轰。”
“轰。”
忽然,山崩地裂般响动传来,大地也跟着震颤不已。“滑,滑,山体滑坡!”
“塌方了!”
沙哑呼号声四起,人们下意识扑到了帐篷外。只见金财石场方向,漫天山石飞舞,伴随在连天雨幕中,既像山呼海啸,又似星石相撞。虽然离着好几公里,虽然余波并未到来,但好多人脑中依然跳出四个字:天塌地陷。“快,快,清点人数!”
往日大事不慌的赵林然,此时也少了镇定。“清点人数!”
“快,快呀。”
“眯眯眼,睁大眼睛瞅。”
“罗锅子,往前看。”
一时间,呼喊声不断,人们好一阵慌乱。“羊肠洼村人都齐了,男女老幼一个不少。”
“桦树背九十三人都在。”
“小沟门八十七个都来了。”
“……”随着一组组数据报来,赵林然的担心一点点减少着。“金财石场来了五十七人,还差一个。”
听到最后一组数据,赵林然心头一沉:“是不和村民弄混了?”
“没弄混,村民是村民,这些人不属于镇里各村。”
姚三狗带着哭腔道。“算了矮冬瓜没?”
吕河上前插话。姚三狗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哎呀,他,被人带走了,不在这。那就全了。”
“屁也蓝不成。”
姚老二气得一脚踹翻本家侄子。“轰隆隆”,随着最后一拨响动,远处山体滑坡暂告段落。迎着吕河等人殷切目光,赵林然自嘲一笑:“现在不可能处理,只能是先前那两种办法,刚才我是骗大家的。”
吕河等人立马急了:“什么?果然是骗我们。兄弟们,咱们不……”他们话音未落,几个尘肺病人全抡圆了巴掌,牛主任直接拎起顶门杠。“靠你妈大驴脸,良心让狗掏了?如果不是镇长救你们,你他娘早成肉泥了。”
“大驴脸,老子还不知道你那小心眼?就因为上次在镇里丢脸,你心心念念寻镇长别扭,刚才还故意找茬哔哔,差点拉老子们陪葬。”
“大驴脸找抽,揍他娘的,恩将仇报玩意。”
“小狗蛋,要不再回去,让石头把你砸扁。”
“滚,羊肠洼不留牲口。”
骂声还在继续,有村民的,有工人的,其他帐篷的人还在源源赶来。“我就是随便问问,那样处理也行。”
吕河捂着挨扇脸颊,心头慌得一匹,深深体会到了惹众怒滋味。那些跟班更不敢言声,生怕被人们活撕,挨两下巴掌算轻的了。“叮呤呤”,苏梓妍来电话了,语气中满是焦急:“镇长,出事了。”
“别慌。全力抢救。”
赵林然顿感不妙,尽量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