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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岁放下手,累的低喘口气,回头发现纪元楚盯着他,有点呆愕的模样。
朝岁微微挑眉,别告诉他,这里的修真界没有这法术。 元灵剑不是普通的剑,有剑灵存在,只不过被封印了。 纪元楚虽不知,却隐约有感觉,故而说出‘元灵剑病了’的话。 借剑光不难,与剑灵商量即可。 剑灵听命剑主,故而他动手前问了纪元楚,纪元楚懵懵懂懂点头,剑灵得了首肯,自然不吝借予。 “过来,”朝岁干脆勾勾食指,“我教你。”纪元楚双眼发亮,扔下鼻青脸肿的白煞走来。 嬴辛起身,从卷袖内揪出一只毒痋。 之前围绕他的痋虫尽数落在了脚边,只有这只及时躲起来,避开剑芒的毒痋活了下来。 毒虫在指间瑟缩颤栗。 “真可怜,”他怜悯的说。 那张清隽白皙的少年面容,却没有丝毫垂怜之色,嘴角甚至弯起微末弧度。 这时,他眼角余光在别处扫到了一点星光。 嬴辛侧首望去,离他不远一名持剑苦战的弟子,头顶上空,飘下了雪花似的光亮。 是柔和如星辰般的剑芒。 不止那名弟子,整座道场渐渐安静下来,众人抬头,漫天剑芒如雪花飘落。 底下万千毒痋无处遁形,瑟缩后退,争相逃离。 嬴辛嘴角笑意微顿,看向了高处。 望斗台上,一切星辰的源头元灵剑悬在半空,纪元楚一掌抵在剑柄,在他法力催动下,一点点星团从剑身飘出。 剑光宛如飞舞的蒲公英,随风洒向了四方。 少年脸上难掩兴奋,时不时歪头,看向旁侧披着雪白大氅的身影,一贯充满傲气的眼睛,闪闪发亮。 青年低声说什么,似乎是:“不错。”
嬴辛脸上笑意消失,冷冷看着。 他蜷指捏死了毒痋,在众人无不惊愕于这如梦似幻一幕的时候,踩过痋尸,独自离开了。 纪家祖上辉煌,有过数位大乘境强者的荣光,十年前灭门,只剩纪元楚独苗。 纪元楚会些独门秘术,并不奇怪。 朝岁拍拍主角肩膀,交代别把他卖了后,兀自回了房。 风波过后,江叶骅让人送来碗药。 朝岁喝了两口,停道:“这不是早上的。”
“哥哥追人还没回来,”江叶骅走进晚枫亭,哼声道,“知道哥哥亲手给你熬的药,有多珍贵了吧。”
朝岁没说话,径自放下碗。 早上汤药苦是苦了点,确实非比寻常,用了许多稀珍药草,还加了特别的东西。 江叶骅忙活了半天,得了空赶来,他在朝岁对面坐下,自个儿拿起茶杯,倒了杯茶。 刚倒好,朝岁手一伸抢了去,“谢了。”
江叶骅掀起眼皮,哼声看了眼他,想起正事,重新拿过一个杯子,边倒茶边问:“我说,你如何得知母痋在白煞瞎眼中。”
清茶冲淡了药味,朝岁舒坦了些,说:“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叶骅一乐:“假话。”
他就喜欢与众不同。
“假话就是,黑白两煞闯入青阳宗将我掳走,来回没有惊动任何人,自是用了手段,他们擅长痋蛊诡术,所以我猜,他们用诡术控制了宗里一些人。要控制子痋,母痋一定在他们两人身上,至少将我带走的时候,是如此。”“后来在魔舟,我见白煞甚爱干净,入舟就沐浴,浑身衣物焕然一新,连发扣都没放过,唯独没换眼罩,那眼罩还十分乌黑陈旧,和黑煞的一模一样,所以心生怀疑。”
江叶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疑惑道:“但或许有其他缘由呢,还有,我听哥哥说,在海域,你传音让他一定抓住白煞,既然两人都有眼罩,你怎么不猜母痋在黑煞身上。”
“因为我被他们的同门之谊感动了。”
“都说巫幽门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你们来时,面对两大化神境,插翅难逃的绝境,黑煞修为更高,却让白煞先走,自己留下断后,这等情谊......” 朝岁修长如玉的手指,晃了晃茶杯:“说实话,有点感人。”
“原来如此,”江叶骅想了想。 如此倒是合理,不过,“说不定,黑煞是暗恋白煞,才让他先逃呢。”
朝岁轻晃的指尖一顿。 这是他未曾想过的道路,但嘴上不能输,他幽幽地瞄了眼江叶骅,“他们都是男子,能想到这层,到底我是断袖还是你是?”
江叶骅正品着茶,闻声一口水险些喷了出来,“呸呸,我才没有那嗜好。”
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冒出了,缓了半晌,江叶骅才恢复过来,“假话都合理,那真话呢。”
朝岁右边眉梢一挑,半眯着眼懒笑, “掐指算的。”
江叶骅:“......” 他失笑摇摇头,这才是假的。 一旦踏入修仙之路,命数就与凡人不同,民间占卜术自然失效,修真界倒有专门的测算法,但此乃窥天机之术,能不能算得准是一回事,算准了能不能承受泄露天机的业果,又是一回事。 反正就此事,天下能精准推演出母痋所在之人,江叶骅思来想去,只有师尊......还有大师兄,或许也能。 想起一事,江叶骅摊手道:“什么位同副宗主的令牌,我怎么没听过,给我瞧瞧。”
朝岁把一个雕成草状的令牌丢给他。 江叶骅瞬间瞪大了眼,站起身道:“这是我给哥哥的,怎么在你这!”
青阳宗是江叶骅年少时一手创建的,江叶草出灵山后才入了宗,他在青阳宗,虽如坐镇宗内的太上长老般,但不要实质的职位。 江叶骅担心哪个不张眼的认不出哥哥,还有行事不方便,于是要把宗主令给他,结果被骂了回来。 江叶骅委屈了整夜,还闹了出离宗出走,后来察觉没人发现他离宗出走了,又灰溜溜回来了,还带着自己亲手雕刻的一枚令牌。 青阳宗有专门记载令牌的图册,宗主令、一百零八座山峰峰主令等都记录其中,按高低等级划分。 这枚令牌,被他让人画在了宗主令旁,代表仅次宗主令。 他把令牌给了哥哥,但惨遭嫌弃。 “丑。”
然后,这东西就被扔到角落粘灰去了。 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江叶骅摸了摸年少时刻的‘草’令:“哥哥给你的,原来还在啊。”
朝岁:“借的,” 江叶骅眼珠左右飘忽了下:“真的丑吗。”
朝岁:“真的。”
江叶骅:“......” 朝岁无情道:“这是我见过最丑的令牌,” 其他令牌,但凡有别致形状的,都是繁花柳叶状,卷云高山状,就这令牌是草,还是丛杂草。 江叶骅郁闷地把草令递回去:“哥哥既然给你,你就收着吧。”
“是借,”朝岁纠正。 “五师兄可比你这个只画大饼的六师兄靠谱多了。”
江叶骅瞪圆了眼:“谁只画大饼了,我画什么大饼了!”
朝岁自顾自地收起草令,江叶骅在对面幽幽看着他。 沈白休入门时,只有他还跟在师尊身边修行,记忆中,这师弟看到他总是唯唯诺诺,一副好似他仗着师兄身份,仗着修为高,欺负过他一般。 因而对这师弟,他谈不上喜欢,但因为是师弟,又没惹过他,故而也称不上讨厌。 何时敢这么跟他说话了,难不成,还在因他驱走了那些男宠记恨他? 此事他确实强硬了些,脆弱的小师弟都被刺激得生无可恋,跳河自尽了,说不定现在是触底反弹了。 自觉理亏,江叶骅掩嘴低咳了声:“此次你立了大功,可要什么嘉奖,随便说。”
已查清白煞养在眼中的母痋,确实是血衣痋,名列天下第三的凶痋,难怪巫幽门要派人来,不止他们青阳宗,其他仙门亦有多人中招,若非此事暴露出来,难以想象,来日会有何等祸患。 如今母痋在手,逼出子痋只是迟早的事,还能借此研究痋术,实在是赫赫大功。 朝岁惊讶:“任何?”
江叶骅犹豫了,偷瞥了眼腰间袋子。 老实说,他还没有沈白休富裕,沈白休声名狼藉,很大部分是因为仗势欺人。 这“欺人”中,一部分是对看上的男修一个不放过,还有部分就是四处打劫,软硬并施要别人上供宝贝,他仙府里的宝物,几乎都是不正当的来物。 江叶骅身为正道魁首,自然不可能如此行事,青阳宗又是大仙门,日常锄强扶弱,乐善好施,导致开销如流水,他这个宗主都穷得很。 月月俸禄还要养他哥哥那些名贵的花花草草,实在囊中羞涩。 朝岁小声嘀咕:“画饼界第一人。”
江叶骅瞬间涨红脸,将储物袋“啪”的掷在桌上,“你只管说,大不了给你凑。”
朝岁正准备掂掂储物袋,停在袋边的指尖一顿,察觉到奇妙的灵气,他露出些许诧异,“里面是什么。”
江叶骅弹指解开:“东西可太多了,自己看。”
朝岁伸手探入,摸出几块烨烨发光的石头。 他原来的世界也有灵石,但与之不同,这里的灵石,里面竟然有清炁存在。 江叶骅看着朝岁如同第一次看到钱般,将灵石在手中来回转弄,心里觉得不妙,果然下一秒,就看到小师弟抬眸,头一次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 “我要这个,很多很多。”
江叶骅:“......”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道:“袋子里,其实有几样不可多得的法器,都是稀世......” 朝岁:“就要这个。”
江叶骅:这个小师弟真的很不可爱。 临近傍晚,亭外枫叶在冷风中沙沙作响。 受子痋受困,前来向朝岁道谢的长老们,还未走近,意外在亭内看到十分有同门之爱的一幕。 他们一向难解风情,不知柔肠何物的宗主,竟知道驱寒问暖了,只见他死死按住青年准备脱下的大氅:“师弟,身体要紧!莫脱下着凉了!”
朝岁:“我没事,六师兄多虑了。”
江叶骅:“不不,你正病着。”
朝岁:“我没事!”
双方按着大氅,眼看迟迟脱不下来,僵持之际,朝岁斜眸瞥向亭外长老,朝江叶骅意有所指的挑了下眉。 一宗之主欸。 江叶骅咬牙切齿地松开。 几位长老只瞧见朝岁将大氅一展,整个人蹲躲在桌面后,不知在捣鼓什么。 “你们来做什么。”
江叶骅没好气道。
为首七星长老,忙行礼道:“宗主,我们是来向沈白......咳,向小师叔道谢的。”七星长老瞧着年岁比江叶骅大,实则还是江叶草的弟子,按规矩,得叫他和朝岁师叔。兄弟俩广收弟子,这也是江叶骅在朝岁来宗门时说的,宗内上至长老,下至弟子,一大半要叫他师叔的缘由。 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向臭名昭著的沈白休道谢,感觉实在微妙,何况论年岁,他们比沈白修大许多,叫起来实在别扭。 七星长老身后三位长老,稍作咳嗽,也道:“多谢小、小师叔相救。”
躲在桌子后面,忙着从储物袋搬运灵石的朝岁,手抽空往上招了招,示意知道了,“小事,不必记在心上。”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看到彼此不可置信的神色。 沈白休恶名在外,他们来时已做好大放血,纵使被敲竹杠的准备,没想到沈白休会施恩不图报。 “这......”几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 他们揣着储物袋就要上前,被江叶骅一挥手拦住:“下去下去,别来打扰师弟。”
见宗主如何爱护师弟,几人只好行礼告辞了。 等他们走后,朝岁也挑选的差不多了,他抱起把大氅塞到满当当的灵石。 少说有千来块。 “先这样吧,”朝岁眯眼笑笑,随后头也不回地飞溜进了房间。 “亭内风凉,师弟先进去了,六师兄自便。”
江叶骅心如刀割,这是他的私人财物,虽说青阳宗也是,但总归是不同的。 储物袋好似扁了许多,江叶骅孤零零站在亭内,重新系在腰间。 枫叶摇曳,一道身影出现。 “哥!”
江叶骅正想吐苦水,发现江叶草身边空荡荡的,惊讶道:“他从哥哥手中逃走了。”
江叶草擅长追踪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到有人从哥哥手中逃脱。 江叶草眼帘微垂,神思不定地看着扇边的血迹,低应了声。 以为他在失落,江叶骅立即正色道:“兄长下次就能抓到了。”
江叶草看了眼他,眉眼渐渐放松下来,随后轻笑了笑:“知道了,现在来算算账。”
江叶骅茫然:“什么账?”
“你说呢,”江叶草将折扇别在腰侧,卷起素衣袖子。 “之前人多,给你留了薄面而已,在你眼皮底下,那么多弟子长老中痋,七星长老更是与你时常见面,你的警觉呢。”
江叶骅脸色一变,惊慌地退了两步。 “哥......” 室内,在蒲团上打坐的朝岁,骤然听到了外面一声凄厉到变了音的惨叫。 “嘎——” ......? 幻听吧。 朝岁自顾吸收起灵石里的清炁。 神识进入灵海,发现之前还有清湖大小,如今只剩脸盆大的面积,朝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痛。 原主灵力不济,无论是卸白煞掌力,还是入海域救嬴辛,一路上,他用的都是自己的灵炁来支撑,以往灵炁多,朝岁未曾觉得运功消耗快,如今用的比纳入的快,他才惊觉珍贵。 好在,如今多了个法子来补充灵炁。 朝岁闭眼,灵石在他掌下失去光亮,变成普通石块的同时,他灵海里,犹如被添了桶水,脸盆大小的面积往外扩展了些。 朝岁幽叹口气,扔掉碎石,开始吸收下一个。 罢了,蚊子腿也是肉,上千块灵石积累起来,也能用。 夜幕渐垂。 离青阳宗数千里一座山峰。 漆黑的林,一道黑袍身影跌跌撞撞,摔入荆棘,“噗”地吐了大口鲜血。 兜帽滑落,露出张俊美到阴柔的年轻面孔。 月下他头发散乱,肤色极白,是常年不见天日的白苍颜色,染血的嘴唇鲜红得惊人。 挣扎了几许,还是无力站起。 他狼狈伏跪在地,不知想到什么,先是阴狠低低发笑,而后状若癫狂放肆大笑。 最后,无人的寂静里,他乌青手指死死抓着掌下荆棘,尖锐的刺扎进皮肉,鲜血直流。 所有笑意消失,江宴一双眼睛红的像要滴血。 “我警告过你,不要去,” 男人低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江宴默了许久,看着眼前深幽色的衣摆。 “......门主。”
* 江叶骅脑袋蒙着块布找来的时候,朝岁已经打算睡了。 他难得关心:“六师兄摔了?”
江叶骅没答,脸一阵青一阵红,丢给他两样东西,一本记录弟子的名册,一本南山峰职务名册。 “你孤身在南山峰,总归不好,何况如今伤势未痊,需要弟子来侍奉。”
江叶骅解释道。
“名册上面有全宗弟子的画像、修为.....很详细,看顺眼的,写在南山册上。”朝岁边翻看边道:“师兄不会又画饼吧。”
江叶骅:“什么意思。”
朝岁斜眼看他:“就是我挑哪个,最后都不能如愿。”
被一语击中的江叶骅:“......” 以前未发现,他好像与小师弟八字不合,十分犯冲,这都被猜到了。 “师兄怎么不说话了。”
江叶骅深吸口气:“你只管写,只要被选中的弟子同意即可,还有谁能从中作梗不成。”
朝岁提笔:“那我就放心了。”
朝岁洋洋洒洒写了会,将自己所需要的,都写在了南山册上。 江叶骅接过一看,沉默起来。 系统在灵海里,看不到朝岁所写,急道:“仙君写嬴辛二字了吗。”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既要提高好感度,得把人弄到南山峰来才行。 朝岁肯定道:“写了,” 系统长松口气,看来仙君还是记得任务,也难怪,毕竟是与他渡劫紧密相连之事。 默了良久的江叶骅:“认真的?”
朝岁:“自然。”
江叶骅揣着两本册子离开。 次日一早,青山道场。 得到消息的弟子们,密密麻麻聚集了幕台外,议论纷纷。 “南山峰要开荒,招收弟子了!”
“南山峰可是灵气充裕之地,若能进入其中,修行事半功倍!”
“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轮到我啊!”
“南山峰可是大峰,至少需要上百名弟子,说不定就被选中了。”
“你们清醒点!住在南山峰的可是沈白休!你们忘了那些传闻......忘了吗?!”
“可是,我昨日瞧沈师叔......不似传闻模样,” “说不定是装的!”
“有本事你装一个看看,昨日多亏沈师叔,不许你污蔑!”
...... 长老看着底下吵闹的人群,扬声制止后,拿着叠好的名单,朗声道:“峰内职务所需的弟子,沈师叔已经选好了,就在我手里。”
想到名单,他眼皮忍不住跳了下,继续道:“稍后我会将名单贴在告示处,自行观看,宗主给你们三日时间考虑,有意愿者,三日内,到管事堂领腰牌,过期不候。”
此言一出,寂静的道场又沸腾起来。 还是第一次听说,给弟子机会,自行决定要不要去的。 “看来宗主还是爱我们的,吓死我了,我才不去。”
“照照镜子,先看自己入不入沈师叔的眼吧!”
“别吵,名单出来了,快看!”
嗡嗡闹闹的众人瞬间挤去,下一秒,无论期待的还是嘲讽的,尽数沉默了。 只见那张铺满笔墨的纸上,赫然写着—— 【告全宗弟子书: 峰主沈白休,现诚邀以下弟子共创南山辉煌,他们分别是: 看门弟子:嬴辛。 奉茶弟子:嬴辛。 扫洒弟子:嬴辛。 劈柴弟子:嬴辛。】 ....... 鸦雀无声。 不约而同的,众人看向了一个人群中格外醒目的清隽少年。 齐刷刷的视线中,少年一言不发地低了低眸,嘴角紧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