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把县太爷搬了出来,崔大郎脸色一变,险些坐不住。出来前他在爹面前夸下过海口,若被带去衙门关个三五天,一旦被村里的人知晓,定要在背后笑话他。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站起来恭维地向方策鞠躬作揖,哪还有刚才那副神气的模样。“方兄,我万万没有讹你之意,但萧晏之跟个闺中小姐一样,每日都待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话没说完,方策幽然咧嘴笑着打断他。“崔兄,即使他萧晏之瘫痪躺在床上不能自理,我也要知道他如何出恭,你可明白?”
崔大郎脸上闪过难堪之色。这是要他把萧晏之大到如厕,小到每日吃了什么东西都要汇报给他呀。方策看到他脸色变了,拿着扇子摇了两下,十拿九稳地对他说:“崔兄若做不了这活,那我另找他人。”
一听要另则他人,南小婉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南芝得意的笑。若那二百两归了南芝,她和萧晏之的生活好了起来……不行。她不能南芝有翻身的机会。见崔大郎陷入了沉思,她推了下他的胳膊,向他使了一个眼色。崔大郎回过神来立马明白她的意思,随即掩去面上的尴尬,再次向方策作揖。“方兄,这次是我没处理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能让你满意。”
方策高深莫测地阴笑了两声,喝了口茶,鄙夷的瞧着他们。“那便再给你一个机会。”
倒不是他找不到人才给崔大郎机会,完全是因为崔大郎此人会来事,能入得了他眼。崔大郎二人离开酒楼,面色沉重的走在街上。南芝也刚好从医馆出来,她站在医馆外面的台阶上,重重沉了口气。“也太贵了。”
她摸着手上钱袋,抿着唇又叹了口气,这要何时才能凑够银子给萧晏之治腿呀。正犹豫着先去书肆还是先去铁匠铺,一抬头发现崔大郎和南小婉也在街上,她忍住了对他们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往铁匠铺走去。在她从医馆出来的时候南小婉就看到了她,她拍了拍崔大郎的手臂,示意他往前面看。崔大郎一眼便看到了南芝,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凉薄和嫌弃。“到哪都能遇到她。”
南小婉瞧南芝离开,她抬头盯着医馆上方益安堂三字,片刻后心里有了想法。“崔郎,方策既然能给你二百两银子当作监视的报酬,为何他不直接去找南芝办这事?”
崔大郎看着南芝离开的方向,露出一个瞧不起人的笑。“呵,就她?”
“方策不知道萧晏之成亲了。”
“不知道?”
“嗯”,崔大郎点了下头,才对她说:“上次赶集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南芝,当时方策问我她是谁,我便肯定他没有派人去我们村里查。”
“一开始我也跟你一样疑惑,我思索后想明白了。”
南小婉听的不是太很懂:“想明白什么?”
“萧晏之以前是在都城当过大官,但他现在被贬到这里就是个阶下囚,在方策他们眼里,这种小事用不着他们去查。”
“再说他爹是个芝麻小官都能拿出二百两银子,定然是萧晏之对他上头的人来说还有用。”
“你想想,都城繁花似锦离我们这里相隔千里,我都能拿二百两,上头得给方策他们家多少?”
“更别说方策他们的上层。”
在他说的时候南小婉心里就在计算,忽然她眼睛一定,用手掩嘴震惊的盯着崔大郎。崔大郎双眼定在医馆,眼中闪过一抹算计。皆为棋子,那他为何不能让南芝成为他的下家,方策能坐享其成,那他也能。“娘子,我们进去问问大夫,南芝方才买了何药。”
南小婉温柔一笑,笑里藏着几分阴险。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想法不谋而合。南芝去了铁匠铺,她把定金和图纸一起交给铁匠,“师傅,请你按照图纸打造一把锯刃。”
上次铁匠看过图纸以后,他觉得新奇回家也琢磨做法,接过东西便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你五天后来拿。”
“多谢,那我五日后再来取。”
她前脚刚走,后脚一位身着月牙白衣裳的公子带着小厮走来。铁匠认出此人,抹掉额头上的汗,恭维的笑道:“刘公子,你怎屈尊到咱这脏铺子来了,你需要买什么让下人告知我一声,我亲自送到你府上。”
刘有行侧首看向南芝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清郎的声音染着一抹轻佻的笑。“那女子方才跟你说了什么?”
铁匠随他的目光往那边瞧去,人已经走出街尾连影子都看不到。“你说那女子呀,她是来让我打造一把工具。”
说着他把图纸拿出来递给刘有行。看着纸上画着一个长长的齿状物,纵使刘有行见过许多奇怪的玩意,他也没见过这样的。放下疑惑,他把图纸还给铁匠,问道:“她可有说何时来取?”
“五日后。”
得到南芝进城的时间,刘有行向小厮递了一个眼色。小厮把几个铜板放到桌上,对铁匠说道:“若那女子进城来取之物,劳烦你来府上通知我们一声。”
直到刘有行二人走了,铁匠挠了挠头皮,还是想不明白。“这堂堂刘家二少爷,打听一个已成亲的妇人作甚?”
南芝进到书肆,她在铺里转了一圈,看到架子上那一本本字迹公整的书,回头向掌柜询问。“掌柜的,我想请问下抄一本书来卖能卖多少银子?”
书肆的掌柜是个而立之年的男子,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书生气息,他并未因南芝身着粗布麻衣而瞧不上她。他像对待一位普通客人般对她介绍:“这要看抄的什么书和字迹来判定价格,姑娘家中可是有会写字之人?”
南芝也不知道萧晏之会不会写字,毕竟家中没有笔墨纸砚,连个书桌都没有。他就是会写,也没工具给他用。她想了想,对掌柜说道:“我能否买一套便宜的笔墨,我等他写了以后来拿给掌柜你过目,到时你根据他写的字推荐给我一套能抄的书。”
“自然可以。”
掌柜做诚信生意,确实是拿了最便宜的一类给她。南芝看着面前那又薄又糙还柔的纸,眼角一抽,感觉掉滴汗在上面都能蔫掉。“掌柜的,麻烦帮我换个中等的纸。”
结果一张中等的糙纸也要五十文,南芝付钱的时候心都在滴血。一套便宜的笔墨纸砚居然花了大三百文。怕回去的时候弄脏纸,她从背篓里抽了一层干草,再把笔墨纸砚盖在上面,用下上两层干草垫着。出来后她买了两串糖葫芦和一盒糕点才往城门口走去。她人到城门口,李三娘还没出来。她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也没见到人,倒是看见崔大郎在城门外叫了个马车带着南小婉和白莲扬长而去。南小婉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后不怀好意地瞧了一眼。她那会和崔大郎进去问了郎中,打听到南芝是给萧晏之问药价,她男人的腿疾严重。普通的药材根本治不了,没个几百两去买名贵的药材,只有等死。南芝瞧见她怪异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向她翻了白眼。气的南小婉攥了手中的帕子。南芝,我等着你来求我。许久李三娘才姗姗来迟,她面带歉意嗓子听着有点哑。“抱歉抱歉,我来晚了,你等很久了吧?”
注意到她脸上还染着未降下去的潮红,衣领也有些乱,南芝假装没看出来。朝她温和笑道:“我也刚过来,走罢。”
回去的路上她把买的绿豆糕拿出来跟李三娘分享,李三娘想到南芝可能是想还早上给馒头的人情,便接了过来。回到村里二人分别,南芝还没走到家门口就看到从烟囱里冒出了炊烟。她秀眉一扬,清脆的声音轻快呢喃道:“他居然在煮饭。”
四下无人,她双手抓住背篓上的绳子,一蹦一跳就跟小时候放学回家那般。推门的同时还有她响亮的声音。“我回来了。”
萧晏之听到外面欢快的声音,温润的眸往厨房门口扫去,随即支着拐杖从灶台后面站起来。等南芝放下背篓进到厨房,便看到他在单手切面。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南芝努了下嘴。她感觉萧晏之就算断了双手双脚落魄至极,也很难从他身上看到狼狈。仿佛他生来便与狼狈这种字眼无关。她先是走到灶台看到锅中的水还没煮开,随后走到男子身边。看到面条被他切得粗细均匀,旁边还摆着两个放好调料的碗,每个碗里各放了一个煎蛋。她双眼微睁,惊讶地问道:“鸡下蛋了?”
萧晏之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糕点香味,淡然应了声:“嗯。”
南芝立马抓了一把米跑到院中,洒进鸡舍里,看着两只母鸡咯吱咯吱地啄着米。她眉眼间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吃吧吃吧,这是你们今天下蛋的奖励,以后你们也要多多下蛋,这样才能给他补身体。”
萧晏之五官灵敏,他就算在厨房也能听到院中自言自语的声音。在听到后面几个字时,他手中的菜刀蓦然顿住。眸中闪过一抹深邃。她养鸡是为给他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