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刀又会如何,他很期待啊。 看着李伏波绽出来的怪异笑容,贺灵川默默撇开了脸。 接着又放掉一斤血,就在贺灵川以为断刀存心把他吸干,刀柄上的小孔终于都注满了。 它饱了,灌不下了。 “好了好了。”
李伏波长长松了口气,客户要是在种刀第一步就把命都送了,他大匠师和松阳府的招牌就有擦不掉的污点,“快止血!”
药猿溜进来,娴熟地替贺灵川止血。 敷上它特制的灵药,贺灵川胳膊上的刀口在十几息内就止痛了。 他晃晃脑袋,觉得身体有点虚,赶紧吞了颗补药。 正常人身体当中也就是九到十斤的血液,他一下子干出去两成,难免头晕目眩。 刀柄上最后一点血液,到底被断刀吃进去了。 但谁都能看它,它已经很饱了,再多一滴都吞不下。 “现在怎办?”
“很简单,把刀扎进金泥就行。”
李伏波道,“这个温度,宝刀可以接受,也不至于烧坏刀心。”
贺灵川抓着刀柄,一把将断刀捅进金泥之中。 金泥当中的红光顿时消失,熔岩小泡也不冒了。 反而断刀与金泥的接触面冒出袅袅青烟,没有焦臭气味。 “好,很好!”
李伏波欣然点头,“断面与金泥完全融合,今后这具炉子就暂时摆在东家屋里。从现在起,这块金泥可以叫做刀山了。”
趴在墙角看演出的岩狼陆信插嘴:“那具炉子可以叫火海么?”
“正是!”
李伏波笑道,“您这宝贝,上过刀山下过火海,后面会锋芒尽出。”
“还要做什么?”
“不必,温度已经调好。只要保证宝刀置静于此不被打扰,十日刀成!”
贺灵川一怔:“就这么简单?”
他还以为开炉种铸神兵,过程会极尽繁复。“我还以为至少要几个月时间才能铸好。”
“大道至简。”
李伏波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方才他一直掐诀压制炉温,损耗其实不小,“爵爷和我反复商议不下十次了,认定工期可以大大缩短,反而于刀有益。何况最难的两步,融炼铻金、调配材料,工夫都做在前头了。”
最后这几下虽然重要,但都是程序化的过程,很少出意外。 贺灵川拿出金银,深刻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从今天起,李伏波每天都必须再来一趟,检查炉温和种刀的进度。 他告辞以后,贺灵川含着药猿递来的玉参片,一头栽在床上呼呼睡去。 失血过多,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这一觉,安稳无梦。 等他醒过来,天都黑了。 岩狼不知道跑哪去了,反是药猿陪在身边,见他睁眼即道:“头痛吗,会不会心慌气短?”
贺灵川摇了摇头。 药猿也不走正门,从窗户跳出去。 不一会儿,贺越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红枣猪肝粥,趁热吃了吧。”
“老爹也回来了?”
“回了。你直接睡过了晚饭。伶光说你需要休息,我们没来叫你。”
贺灵川端出猪肝粥,果然是一个大海碗,大米小米混合,都熬到开花,猪肝、红枣和老姜差点一起切成细丝,挑都挑不出来。 贺灵川一边吹凉一边问:“老爹头一次在府衙升堂,顺利不?”
“李家请求取消公审,改为闭堂,父亲一口拒绝。”
闭堂就不许闲人围观。开玩笑,这么好的机会,贺淳华怎会放过? “果然在庭上那两家吵作一团,一点世家的样子都没有。”
贺越也觉得大开眼界,“李家老二李榕大概在路上琢磨过味儿来了,不怎么吭声,只有老大李芝慷慨激昂。父亲要他们拿出证据来,结果他们只说李老头儿摆在卧房的辟邪法器损毁了,说明有邪术入侵。而最近与李家有严重纠纷的只有詹家。詹家一听就不干了,捋袖子对吵,声浪大到快要掀翻屋顶。我在黑水城从没见识过这么热闹的公堂。”
他在黑水城协理公务,观看庭审是家常便饭,但哪一回也没这样混乱。 “这场原本是敦裕县令主审,拍多少次惊堂木都压不住李詹两家。老爹接手,直接让人打了两盆冷水泼过去,一下子就肃静了。”
“不愧是老爹。”
泼人冷水算不得侵害,但在飘雪的天气里湿身,那滋味儿是清凉透顶。 “他们纵然还想再骂,嘴皮子打抖也骂不利索。后面的人给他们送外衣披好,这才能继续庭审,但人是冷静多了。”
贺灵川喝了口粥:“老爹判罚李家了?”
“那是当然。他们无凭无据就冲去詹家打人,被满城百姓和新上任的总管抓了个现行,抵赖不了。除了赔偿詹家本次乱斗中受到的所有损失之外,父亲还要拘押带头闹事者。按本朝律,私衅寻仇、聚众斗殴的主事者最高可以坐五年大牢。如果出了人命,还可以再追加。”
贺越知道哥哥不喜欢文绉绉的官方用语,干脆给他都翻成大白话。 越来越有意思了,贺灵川笑道:“是李芝还是李榕?”
最先喊出集结私军的那个人,就是主事者。 “他俩谁也不说,其他李家人当然也不会当场指认。”
贺越耸了耸肩,“所以父亲判两人一并收押,分别审讯,李家立刻就炸锅了。”
“我是没想到,李芝还蠢到质问凭什么,还搬出李尚书的名号,言辞冒犯。父亲就斥他言语无状,冲撞命官,再闹下去就掌嘴。我看边上官差都把掌嘴牌亮出来了,李芝才恹恹住嘴。”
民不与官斗,尤其在公堂上。 “李老头只有这两个儿子在敦裕吗?”
贺灵川笑道,“这是猪对手啊,难度一下降了好几级。”
“李老头还有个三儿子,二十多年前就远走他乡了。”
“哦对,夺妻之恨!”
贺灵川打了个响指,“这两人要是一起被关,李家就群龙,嗯,群蛇无首,也方便我们办事。”
贺越摇头:“父亲高举轻落了,我想他有自己的考量。他说体谅李家长辈新丧,愿意先放李芝李榕其中一个回去处理父亲后事,但要缴纳十五万两银子作为保证金,两个月内嫌犯不逃离敦裕,不再犯法,这钱就可以退回;如若不然,这笔就是罚金,要收入府库。”
贺灵川把最后几口粥稀里呼噜喝完,竖起了大拇指:“绝。李家傻眼了吧?”
“是啊,我看他们手足无措。父亲还很贴心,放他们回家商议,三日内再来投案。”
贺越笑道,“至于犯事的三百李家私军,因是听令行事,且詹家没人被打死,父亲判每人廷杖十记,有几个打人特别凶的、趁机劫掠的,再多判十记。”
“对了,詹府后头如果还受到连带损失,那么官府还会追判!”
“府衙地面每次趴十人受刑,三百人就要轮流三十批,直到天黑才打完。旁边的百姓都看呆了,说从没见过三百人被打p股这么壮观的场景。”
“这打的是私军的p股吗?”
贺灵川拊掌,“分明是李家的脸面!”
贺淳华一来就要立威,难免削李家的脸面。 “他家未来三天不会太平。李芝李榕会为了取保候审的名额争吵不休,那暂时没空给我们使绊子;等到决出谁留李家、谁被拘押,能留下来的那个肯定要趁机巩固自己的地盘,也没心力与我们作对。”
李兆暴毙,又没留遗言,儿子们本来就要争家主之位;三天后竞争对手去府衙蹲班房,整个李家还不都是自己的了? 这种情况下,外部矛盾怎么比得上内部争斗? “那詹家是什么表现?”
“还挺满意,对父亲也很感激,他们赶回去清理损失了。”
贺越收敛笑容,“四大家族另外两家,也就是舒家、谢家都派人到府衙观堂,暂无表态。我想,他们今晚都会关起门来好好商议。”
新任夏州总管初到敦裕,p股都还没坐热,就拿李家的案子公审。 明面儿上给詹家主持公道,实际上猛掴李家两个耳光,更重要的是亮车马、表态度: 老子来了! 你们通通给我起开! 从今往后,要认清谁是老大。 “我们都见识过老爹的手段。”
贺灵川不以为然,“千松郡那种人命如草芥的荒蛮之地,还不是被老爹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里可没有敦裕这种树大根深的老牌望族。”
贺越向来料敌从宽,“敦裕乃至小半个夏州的钱、粮、人,都被他们抓在手里,我们想撬过来谈何容易?”
“李家也就是被父亲的手段劈头盖脸打懵了,等回过神来,还会抗争,并且还会联合其他家族一同对抗。毕竟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干的。我们后面还有硬仗要打,未必明刀明枪而已。”
“除了李尚书,四大家族还有七人在朝为官。他们老家这里写信,去国都连篇累牍地诉苦,我怕上头苛责父亲。”
贺灵川一想不对啊:“老爹不是说过,他离开都城前入宫跟国君深谈,王上命他顶在夏州放手大干,其他的都无须顾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