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小声道,“喝完那碗血汤以后越来越饿,才想出来走一走。结果一出来就闻到活人的气味,觉得好香哪,我就、就跟过来了。”
“你没事。”
伏山越轻吸一口气,嘴角往上咧,“居然成了,哈哈哈,居然真地成了!你不是地煞童子了。”
“是啥?”
这话是贺灵川代桃子问的,“变成魃?”
伏山越揉着桃子的脑袋:“对!”
他只是随手试验,没想到一发中的! 开心。 贺灵川惊笑:“我还以为魃都是由死人尸变而成。”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也有例外,比如我。”
伏山越挠了挠下巴,“只不过我一出生就是魃,桃子是由活人吸收地煞阴气,再吃了魃的精血,强行转变的。”
“活魃?”
“可以这么说。”
伏山越抚着桃子头发,“居然做了个小同伴出来,这趟不亏,不亏。”
“是因为千星废墟之行?”
“应该是。”
伏山越想了想,“她本身是渊民后裔,但她吸收的地煞阴气太多,不吃人血根本镇不住,我的血则是更进一步的引导,让她在煞气的帮助下飞快转变。说来也是运气好。”
他就是姑且一试,没想过真的能成。 两人在死尸上搜了一遍,没找到有用的东西,仅发现一些杂物。 贺灵川随手收起,拍了拍岩羊的大角:“他们想把你偷走?”
岩羊走到悬崖边,往下探了探头。 贺灵川皱眉:“想把你推下去?”
对。 桃子再一次提醒他:“他们也想把我推下去。”
“奇怪。偷羊失败,他们逃走就好,何必杀人?”
贺灵川看向岩羊,“你会老实任他们偷?”
这家伙连熊妖都敢顶,身手又敏捷,两个人类哪那么容易逮住它? 岩羊不好意思咩叫几声。 贺灵川听不懂。 幸好怀里的摄魂镜临时充当翻译:“它说,对方拿出甘红草引诱它。”
原来如此。 岩羊一个劲儿嗅着尸体的鞋底。 他们一般不检查这个位置,贺灵川凑过去看,发现死去的偷羊贼鞋底沾满泥土青草,还有一些浅红色的粉末。 “有什么特别的?”
岩羊说不出来,但特别想舔。 贺灵川干脆把鞋子摘下来,对伏山越道:“要不,你来闻闻?”
“滚!”
伏山越大怒,“你把我当什么了?”
贺灵川耸了耸肩,只得取个空瓶子,把鞋底的东西刮下来收入。 伏山越早就不耐烦了,一脚把尸体踢到悬崖底下:“天快亮了,回去吧。”
…… 次日,石门商会的伙计去买早饭时,听见其他商队抱怨,说队里有几只搭伴儿的妖怪迟迟未归,害大伙儿原地等了两天。 搭伴儿,就是付钱跟着商队走。不止人类旅客这么做,有些体型较小或者不擅远距离迁徒的妖怪也喜欢这样。 卖卷饼的铺主一听,就对他们道,这里从前也有妖怪失踪,也是雨夜。 官府不查吗? 查啊,但查来查去没查出东西,也就算了。再说失踪的妖怪也是零零星星,每年野外互斗而亡的都不止那点儿,谁能说清楚怎么回事儿呢? 贺灵川听到这个消息即道:“看来昨晚的受害者,不止我的羊。”
只是大角岩羊比较幸运罢了。 可是对方怎么专抓妖怪不抓人? 此时伏山越也走了过来,要求商队慢行。 “干啥?”
石二当家和郦清歌还没反应,贺灵川不悦,“耽误人家货物交割,你赔钱么?”
石二当家暗赞他贴心,心道贺公子和商会走这一路,看也看会了。 伏山越现在最不想沾的就是“钱”这个字,只得道:“那你的岩羊借我骑几天。它速度快,我后头才能撵上队伍。”
贺灵川吹了记唿哨,大角羊就从不远处蹦跳过来。 经历昨晚变故,贺灵川想给它压压惊,因此它早晨吃的是苜蓿加燕麦,还有一大桶豌豆汤,主人额外给了点肉干加餐,又在驿站给它点了个洗搓刷套餐,连颌下的胡子都精修过。 它现在浑身都爽利得很,昨晚那点不快早就抛到脑后。 “载这家伙去办事。”
贺灵川指着伏山越道,“过几天还要回来找我,懂?”
岩羊点了点头。 伏山越遂骑上羊背,忽然想起一事,指着桃子道:“这小鬼就由你们照看,记得每天一碗纯血。”
说罢他调头回奔,很快就没了踪影。 石二当家奇道:“他要去哪?”
贺灵川耸肩:“他去办点私事,不用管,过几天自会撵上来。”
郦清歌招了招手,桃子乖乖走到她身边,冲她笑得甜美可爱。 “咦?”
郦清歌弯腰看她,“再张嘴,我看看。”
桃子闻言张嘴。 郦清歌奇道:“长牙了,这么快?”
她亲见桃子昨天缺了几颗牙,现在一看居然都长好了。 一嘴的小白牙,但左右虎牙又尖又细还长,与一般人迥异。 “还有哪里不舒服?”
桃子摇头:“有时有点痒。”
想磨牙,但嗜血的念头已经压下去了。 贺灵川取出那根树枝,在天光下察看。 黏液已经干了,有点硬、有点脆,同时也会反光,像肥皂泡。 昨晚崖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 又几日,众人行至赤鄢国都。 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波折。事实上这才是贝迦商路的常态,可无论贺灵川还是石二当家,都嗅到一股子山雨欲来的气息。 赤鄢国君家门巨变,怎可能对这个国家毫无影响? 他们还走了一段水路,在白弓栈下船。结果渡口已经有四五人候在这里,目光灼灼盯着每个下船的客人。 几艘船都卸客完毕,他们还站在那里伸长脖子,显然没接到贵宾。 贺灵川等人不以为意,继续前行。 可是到了下一个驿站,又是这种情况。 看衣饰、看气度,在这里候客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且还分成了两三股,相互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都在等人。 直到贺灵川、郦清歌离开,他们也未等到。 甚至进入赤鄢国都,也是这种情况: 本身就是达官贵人的,都派人或者亲自在路边等候。 贺灵川对石二当家道:“赌五两,他们在等伏山越。”
郦清歌在边上听到了,也插了一嘴:“赌五两,赤鄢国君快不行了。”
石二当家吃了一惊:“为何?”
郦清歌悠悠笑道:“如果赤鄢国君身体硬朗,他们这个时候公开示好伏山越,莫不是活腻歪了?”
贺灵川心头一动:“赤鄢国君是强大的魃,你怎会觉得他寿元将尽?”
郦清歌肯定另有所知。 “他当然是战力彪炳,否则怎能开创赤鄢国?但他身体欠妥,这在都城早有小道消息流传。”
郦清歌想了想,“我听说一百多年前的千星城之战、盘龙城之战,这位的功劳都很大,否则灵虚城怎会把渊国的旧地划一部分给他开立新国?”
贺灵川脸上变色:“什么?盘龙城之战?”
他是万万没想到,赤鄢国君还能和盘龙城扯上关系。 明明相隔万里。 但他忽然就想起自己读过的盘龙城历史。 在最后的覆灭之战,北方妖国应拔陵、仙由的请求,直接派出了强大的妖军妖将。 难道赤鄢国君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郦清歌道:“我也只知道这么多。当年那一战,盘龙城当然是直接覆灭了,其他参战各方也是讳莫如深,连史书都只有简单记载。”
贺灵川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盘龙梦境待惯了,他总是下意识忽略它终将灭亡的结局。 郦清歌笑道:“你对盘龙城很感兴趣嘛?”
“那是当然。”
贺灵川笑了笑,“我来自黑水城,与盘龙沙漠当了十几年的邻居。”
“是了,你的宝刀都是钟胜光的遗物,难怪不凡。”
他的宝刀,何止是钟胜光的遗物? 下次再遇到候客,贺灵川干脆走过去当面问道:“请问,你们在等谁?”
这人瞥他一眼:“与阁下无关。”
“不是伏山越?”
贺灵川嘀咕一声,“那果然无关了。”
然后转身要走。 那人立刻就哎哎两声:“且慢!你识得长公子?”
“认得啊,我这一路都跟他同行。”
这人一脸不信:“那请问长公子何在?”
“回头去办点私事了,早晚能撵上来。”
贺灵川看着他,“你是?”
“在下姓钱,家父当朝小司寇。”
贺灵川笑道:“再过个三五天,他应该就来了。你有耐心,不妨在这里多等等。”
也不管这人信不信,转身走了。 …… 又过五天,伏山越果然赶回都城,敲响了贺灵川的客房门。 “你的羊牵回来了,放在后排马厩里。”
贺灵川一低头,发现他衣角上有一小块黑色的污渍,好像是血迹: “你回去杀人了?”
伏山越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不能浪费。”
贺灵川就知道,以伏山越穷追猛打的性格,不可能就这样忍气吞声。 “给你我找麻烦的官差,我都弄死了。”
伏山越捏了捏拳头,发出喀喇两声。 “你还真是仇人满天下。”
“不招人妒是庸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