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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就回屋了。
摆在地面的杯子,嗖地一下不见了,好像被什么东西拖进地下。 院子的角落又恢复如初。 ¥¥¥¥¥ 贺灵川眨了眨眼,望着屋顶上的破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魂乡。 现实和梦境魂乡的星空,都是一样璀璨。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断刀小队和其他盘龙军一样,已经离开西芰国都城,抵达了原西芰国最东边的城池,离边境只有一步之遥。 这里常住人口超过九万,是西芰的第四大城,也能勉强承载盘龙军的驻军需求。当然,西芰已经灭亡了。按照钟胜光的要求,红将军将这里改名为玉衡城。 “玉衡星是北斗星中最亮的一颗,每到夜晚,都为盘龙城的将士照亮回家的路。”军队在这里盘整了两天,随时待命准备东进。 他刚伸个懒腰,外头就传来柳条的呼唤:“喂,都出来吃饺子喽,你们这些懒鬼!”
贺灵川一个翻身跳起来就往外走,原本靠在墙角打呼的门板跑得比他还快。 外头的空地上支起一口大锅,白白胖胖的饺子在沸水里上下翻滚,有几个胀破了,给汤水裹上一层亮汪汪的油。 看这锅子就知道,柳条做饭的本事大概跟贺灵川有一拼。门板坐下来捞了几个饺子吃,一边被烫得咝咝叫,一边夸柳条做得好。 自家媳妇还得自家夸。 柳条脸皮再厚,也有点红了:“我包的破了好几个,这些好的都是柳老爹包的。”
穿肠破肚的全是她包的。 柳老爹就在边上,五十多岁,又黑又瘦,身形有点佝偻,脑门儿上绑着头巾,很符合贺灵川对于劳动人民勤劳朴素的印象。 他又端了两屉生饺子过来,放在锅边,笑得眼睛都眯成缝:“多吃点,有的是!”
“柳老爹辛苦。”
贺灵川刚坐下来,柳老爹就给他捞了一碗饺子,但是捞给柳条的则是满得快要溢出来。 断刀小队坐下来,大块朵颐。 按理说,军队的伙食非常简单,只有量大管饱的萝卜疙瘩汤、死面馒头、一点肉干和咸菜。 然而附近闻讯赶来的西罗父老,牵猪赶羊,提饼送饭,一个劲儿给盘龙军送东西。 所以盘龙军就得到了好几顿加餐。今晚的死面馒头也换成了饺子,甚至有猪肉大葱和胡萝卜鸡蛋两种口味。 柳条和阿洛下午就过去帮忙包饺子了,成品端出来,每个都有半掌大,肥胖扎实,咬一口满嘴流油。 跋涉二十多里过来送肉送菜的柳老爹是荣山人,见到柳条就喜欢得不得了,非要认她当乾闺女。后来大伙儿才知道他早年从盘龙荒原过来西芰,老伴和独生女都死在几年前的荣山暴乱里。 他的好意,没人忍心拒绝。 这两天的玉衡城,充满了欢声笑语。 虽然大家都在前线。 东边就是另一个小国金梼。 不过这个国家被盘龙军袭亡西芰的举动吓坏了,现在重兵屯于边界上,与盘龙军对峙。 贺灵川若是现在爬到树上,甚至能看见界线对面的火光。 那就是金梼的军队。 据说金梼举国上下都已经动员起来,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保家卫国。 两边这么四目相对,保不准都能擦出火花。 贺灵川明白,盘龙军之所以攻西芰如入无人之境,无非占了一个“快”字,在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穿越西芰山区,杀入无险可守的平原。 在贺灵川看来,现在的金梼既有戒心又有准备,又是多山地区。盘龙军想像之前那样速胜少伤,颇有难度。 可以说,盘龙军东返的步伐,从现在才会遇上真正的阻力。 这一点,钟胜光等高层应该最清楚不过。 就看他们怎样筹谋了。 贺灵川半坐起来,附近还有火光,还有人声。 因为之前的大胜,整支军队的情绪高亢。 他就听到其中一名士兵道:“去年我陪叔叔经过龙喉关,那里有个小头目一看我们是盘龙城的,就要我们把车上六百多件货物全搬下来,查违禁!当时起了点冲突,他还冲我们吐唾沫。嘿嘿,怎就那么巧呢,昨个儿我在街上碰到他了!”
“你怎么收拾他的?”
“我尾随他回家,然后说左邻右舍举报他家私藏兵器!”
这人笑道,“他吓得差点跪了,我让他把家什一件一件给我搬出来检查。嘿,别说,还真查出两把长刀!然后他全家都给我跪了!”
四下里一片笑声。 贺灵川知道,那是盘龙军的其他小队。 盘龙军驻扎在玉衡西城。这里多高门院第,都是富豪居住,后被盘龙军临时征用作营地,以免打扰城中平民百姓的生活。 红将军还特地发布公告,只要是良民,在玉衡城的生活就能得到保护。 当然,潜台词是“良民”这两个字的最终解释权归盘龙军所有。 过去这么多天,几个主城在盘龙军的注视下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和运转,街上的店铺开门做生意,坊市的人流量也渐渐增多。 城市开始走回正轨,仿佛持续了大半个月的夺国之战没发生过。 事实上,由于盘龙军攻城速度过快,负隅顽抗的也只有王宫而已,连都城的基础设施和生态只受到很小破坏,修复起来也相对容易。 盘龙军在玉衡城休整完毕、补充给养之后,就要启程继续东返。红将军已经派出几路斥候,去侦测金梼的军情。 这也是近几天军队上上下下都在热议的焦点。一场代价微小的大胜仗,让每个人对于去往故国的归程充满了期待感。 战争绝不简单,但是贺灵川明白,真相远比这还要复杂。 吃完饺子喝完汤,贺灵川又爬回屋顶,开始吹埙。 路过屋梁的老鼠,听得一个趔趄。 作为初学者,他还是缺音少律。 胡旻翻了个白眼,对门板道:“又来了。头儿这几个晚上都不放过我们。”
门板也低声道:“他还是吹笛好一点。”
埙吹不好就像鬼叫,在这个成天死人的战场上还挺应景的。 打完仗、杀完人、上完药,贺灵川闲着没事就会开始练习乐器,美其名曰军旅生活需要音乐调剂。 没办法,这趟回去以后孙夫子要考试的嘛。 其他小队也想抗议,走到近前发现是断刀在鬼叫,不是,在吹埙,脚跟一转又回去了。 战斗英雄总是享有特权的。 好在今晚断刀也没能荼毒他们太久,因为前方忽然响起一连串军哨声: “集合,集合,重大军情宣读!”
重大军情?众人扔下手里的家伙什儿,迅速赶去城西广场集结。 这里原本建筑很多,但在破城巷战中被毁掉大半,盘龙军干脆差人将它们夷为平地,推出一个能容数千人的广场。 很快,数千人都已经到位,火把熏天,人人站得笔直,全场却鸦雀无声。 红将军一身戎装,带着一人走了出来。 这人的服色,与盘龙城、原西芰都不同。 火光映衬下,他的神色很是不安。 “这位是都城派出来的使者。先到我们这里,然后还要再传讯去盘龙城!”
红将军提声介绍几句,就对使者道,“来,请将国君的谕旨大声念出!”
啊?使者听了她后半句话,一脸愕然:“将军,此令只发予你和钟指挥使。”
“哦?”
红将军向他伸手,“那就给我吧。”
使者大不满:“应跪受之!”
红将军一伸手夺过谕旨,快得使者都未反应过来,她就展开来高声宣读。 原来国君命使者日夜兼程赶来传达的,乃是一纸斥令,斥钟胜光私自举兵、败坏邦交,取道西芰国非为扬西罗国威,而是侵扰友邻、树四面强敌,不能体君父之心,更陷母国于战乱纷争。 又言西罗绝未向盘龙城下发迁安令,因此: “着盘龙军立刻西返,镇我疆土,不得践踏友邦!”
最后一句了,红将军两手一摊,“念完了。”
台下一阵骚动,人人瞪圆了眼,连军纪最严明的大风军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竟有此事!他们积极归国,国君居然下令斥责! 他们出兵神速,所过披靡,母国不以为荣反以为耻! 国君竟要他们回去! 回到四面环敌,孤立无援的环境中去。 柳条低声道:“不会吧,真的吗?”
门板声音沉闷:“狗X的,不让我们回去!”
像这样的牢骚在军中迅速蔓延,都顾不得这是什么场合了。 前方的西罗使者受不住他们投过来的愤怒目光,一个劲儿伸手擦汗。“这于礼制不合,将军你僭越了!”
百闻不如一见,这红将军的气焰比传闻中还要嚣张,竟将国君谕令直接诵念给大头兵们听! 这可是军机重务、国之大事,国君特命他传谕时要求钟胜光摒退左右,不能有第三人在场。 这倒好,这倒好,几千双耳朵都听见了! 这些大头兵全是一根筋,懂什么国计韬略? 他回去一定要如实禀报! 红将军不理他,只问台下的军人:“你们都听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