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诤故作惊讶:“那温柔就是我的表姐吗?”
邓华莲没多想:“是啊,这孩子七八年前演了一个特别好的历史剧,可惜就可惜在,写这个历史剧的作家在拍完电视剧三年后自杀了,说是走不出来,去陪了他写的那个历史人物,特别可惜,年纪轻轻的,还拿了茅盾文学奖,所以这部电视剧就绝唱了。”
邓华莲还指了指隔壁:“隔壁的刘教授特别喜欢,每回去他家都在放这个,我也是因为这个关注了一下这个孩子,演得是不错,我听说温柔现在是自己当老板培养艺人了。”
林诤认真地听着。 邓华莲看林诤不动筷子,连忙道:“吃啊,我估摸着你也能见到这个表姐,小诤是追星吗?”
林诤笑:“是啊,我特别想见见这位表姐,我可是忠实粉丝。”
邓华莲给他夹煎蛋:“这还不容易,让你右爸组个饭局就认识了,多简单的事,这可是你表姐。”
田云绛声音温润:“你想要见一面的话其实也很简单,表姐很好相处,我帮你问一下她最近有什么活动,可以在活动后台碰一面。”
林诤皮笑肉不笑,看见田云绛连笑都是虚伪的:“那就谢谢大哥了。”
田云绛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只能一样以和善的微笑回应。 - 右胜庭看着网上的消息终于风平浪静,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莫名地觉得背有点疼,他伸手去敲了敲自己的肩膀,但是背疼的感觉没有消,还伴随着有些酸胀感。 也许是坐得太久了,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他一直都不放心,生怕网上有人觉得霜霜脚踏两只船,所以一直在办公室守着。 左施敲门。 “进来。”
左施拿着平板进来:“您之前说想了解一下小姐和苏总在医院那几年,我找到了当时照顾苏总的那位护工,她有给当时拍的一些视频,说了当时的情况。”
右胜庭接过来看,第一个视频就是年少的苏忧言和右繁霜站在一起,右繁霜迎着阳光笑着,虽然瘦弱,面色也不太好,但能看得出她待在苏忧言身边很自在,苏忧言还给她整理衣服。 右繁霜紧张道:“好了吗?”
护工的声音带着笑:“没好呢,要不你靠着忧言的肩膀拍吧,这样好看。”
右繁霜抬头和苏忧言相视一眼,她有些手足无措:“可以吗?”
然而她话音刚落,苏忧言就一把搂住了她,微风正好吹拂起他的墨发,他微微垂眸认真地看着她,没有看镜头。 苏忧言的声音和现在比有些不一样,温柔又清润的少年音,光是听见都会觉得治愈。 他在轻轻说:“靠过来吧。”
右繁霜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刻,她的眼底好像已经没有了紧张和防备,融化得像一池春水,笑容如明阳灿烂。 相依为命的少年和少女眼底只有彼此。 护工终于发现了自己在录像,自己都笑了:“哎呀,不小心摁错了,刚刚在录像。”
右繁霜笑着看向护工,看起来就像在看着镜头,苏忧言依旧看着她。 护工的画外音还在响起:“我回去把刚刚那个照片给截图出来--” 视频戛然而止。 右胜庭有那么一刻是庆幸的。 庆幸承欢在没有父母依靠,生着重病的时候能遇到苏忧言。 还好遇到的是苏忧言。 左施如实道:“那位护工说每次小姐情绪失控的时候,都是苏总陪着她,有些时候养母来刺激她,也都是苏总护着她。”
右胜庭看着后面的文字叙述,字字真挚,但他同时也看见了关于右繁霜病情的形容,通过亲历者的眼睛,看见她绝望、痛苦、自杀,在一次次的崩溃和苏忧言拼尽全力的挽救里,右胜庭的眼眶渐渐湿润。 他看着那些资料:“难怪这个孩子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是他肚量小了,当时还觉得苏忧言这个孩子有心脏病,太有城府,对他诸多挑剔。 但是如果他没有心脏病,也就不会有这一切,也许那一年承欢就要死在医院里。 就算是有心脏病,命不久矣又怎样?他给承欢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右胜庭眼眶微红:“苏忧言在哪?”
左施应他:“您如果要约苏总谈最近的项目的话,应该今天就能约上,我已经提前和苏总的秘书室确定过。”
右胜庭举起胖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好,就今天谈。”
他之前不知道他们经历过这些,他太傲慢,仗着父爱以为替承欢出头是为了她好,但是殊不知对他们而言是伤害。 要是没有苏忧言,也许他都见不到承欢。 苏忧言自己都命悬一线,还对霜霜这样照顾,是他这个当爸爸做得不好。 - 右繁霜下班没多久就接到了田媛的信息,说让右繁霜大致写一下她法考时写的答案,田媛要给她对一下。 右繁霜也没多想,直接写了一份大概拍照发过去。 田媛仔细对了一下,思路基本都正确,也松了一口气:“都是对的,应该稳了。”
右繁霜其实自己也知道一定是稳的,但田媛问起,她还是认真地回答。 田媛问道:“要不要出去庆祝?”
右繁霜想了一下:“好啊,叫上姐姐。”
田媛应她:“你姐姐和两个哥哥出去看演唱会了,早上问过她,她说我和你一起去,她也想去看看演唱会,还没有看过。”
右繁霜还有点意外,但很快和田媛约了时间。 她故意打扮得很低调,卫衣长裤口罩,还戴着卫衣的帽子出门,估计狗仔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但却没有发现,她一出门就有人跟着她。 右繁霜远远就看见田媛的车,她莫名有点紧张。 上车之后田媛在说一些很棘手的案子,让右繁霜提前适应:“别看这些案子好像很特殊,好像不怎么碰得到,但要是从业的话,什么奇葩案子都可能会有,等你下个月底拿到律师证,就要开始面对这些案子了。”
虽然田媛说得很繁琐,右繁霜认真地听着她讲,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在吃饭的时候,田媛也给她说了一些律师行业里的常规操作和逸事,右繁霜笑得牙都要受凉了。 虽然田媛说的时候很严肃,奈何案件实在太搞笑,什么污蔑法官和对方当事人有不正当关系,怼法官判决有失公正,还有判离婚案,男方本来都要赢了,结果把出轨证据上传云盘,而男女方共用一个云盘。 有很多案子,最高端的案子往往只需要一些最离谱的当事人,就可以立刻结案。 而另一头,苏忧言和右胜庭对坐,右胜庭忽然对他特别关切,一直问他近况和爱好,苏忧言都有些不解,但他表面还是波澜不惊,淡定地回应。 右胜庭还看他穿的衣服,忽然伸手捻了捻,关心道:“太薄了,这么穿要感冒。”
苏忧言微微皱眉。 右胜庭把自己的大衣给他披上,苏忧言伸手就要推拒。 右胜庭却披在他身上,看着他呵呵地笑,胖胖的脸笑起来都像是一朵幸福而饱满的雏菊:“你别说,你穿起来还挺有范,你比爸爸高,爸爸的衣服虽然放量大了点,但你也能撑住,看起来像走路都带风的那种。”
听见爸爸这个词,苏忧言握在衣襟上的手微不可见地一顿。 而他眼中,右胜庭正笑得欢喜又灿烂,像是真正为他穿这件大衣好看而开心。 而他的爸爸,从来没有过。 不仅是不会管他冷暖,更不会因为他而高兴,哪怕他死亡,他的爸爸也不会有一点伤心。 而他每一次过鬼门关,醒来之后,都不会看见爸爸,别说批衣服,爸爸甚至没有在病床上给他掖过一次被子。 有那么一瞬间,苏忧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 左施看右胜庭脱了大衣,连忙回车里去再拿一件。 右胜庭注意到苏忧言不动筷子,连忙道:“快吃,这个季节的松叶蟹特别鲜,多吃点,看你那么瘦,肯定平时都吃得特别少,别总是忙工作,有时间也休息一下,生意永远都有得做。”
苏忧言手臂好像都有点僵,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蟹黄粥,在右胜庭期待的目光里喝下去。 很鲜,微甜。 那一丝丝的甜从舌尖蔓延起,右胜庭笑得和朵雏菊一样看着他,期待又怜爱,他却忽然体验到了二十多年都没能感受过的父爱。 是甜的。 右胜庭期待地问道:“好喝吗?”
苏忧言看着右胜庭带着慈爱笑意的眼神,他的声音不自觉变软了一点,但还是带着距离:“还可以。”
右胜庭笑着:“喜欢就好,爸爸还知道有几家餐厅有好多好吃的菜,以后带你去吃。”
苏忧言不自觉地低下头,淡淡道:“好。”
- 右繁霜和田媛吃完饭,从餐厅里出来。 外面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一排,这条路来往的行人也不多,右繁霜忽然想起自己要买点狗狗的磨牙棒回家,正好这条路就有。 “妈妈,我想去宠物店买点狗狗用的东西。”
田媛看了一眼,指了一下:“是要去那个宠物店买吗?”
右繁霜应:“是,妈妈你先去开车吧,我买完就过来。”
田媛点点头:“那等会儿妈妈去宠物店门口接你。”
右繁霜应好。 她揣着兜走在路上,看向不远处的宠物店,忽然有只手从后面拽住她,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死死钳住往后拖。 那两人力气极大,右繁霜一直挣扎根本挣扎不开,她拼命地要喊也喊不出来,那两人死死捂住她的嘴。但在拖行她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调整动作时有片刻松懈,右繁霜拼命喊了一声:“妈!”
田媛走到车库入口,忽然听见很轻的一声妈传来,很像是幻听,但她马上就跑上来,一跑上来就看见有两个人抓住右繁霜往前拖。 那两个人还商量着:“别怕是个女的,我上去牵制住她。”
田媛的记忆好像一下子被唤醒,她忽然像疯了一样冲上来。 右繁霜终于找到了呼救的空当,声嘶力竭地喊:“妈,救我!”
田媛一下子抓住了右繁霜,拼命的捶打抓住她的那个男人,抓住那个男人的手死死咬下去,下了死力,那个男人吃痛地松开手。 手上鲜血直流,手上的肉都翻出来,煞是可怖,田媛的唇边都是血,顺着下巴流下来,她却丝毫不顾,眼睛凶狠地瞪着那个男人看,黑白像是恐怖的惧色。 另一个男人上来想抓住右繁霜,田媛却死死护着她,紧抓住右繁霜的手,像疯了一样嘶吼道:“滚!别碰我的女儿。”
声音用力到发哑,时隔二十年遗憾和恐惧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凶狠和勇气。 那两个男人还想动右繁霜,一前一后把她们俩围起来,田媛紧紧抱住右繁霜,拔下胸口口袋里的钢笔,锋利的笔尖对准男人,她双眼猩红,咆哮道:“滚开!别碰我的女儿,否则我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杀了你们!”
她的样子太可怕,简直像受了惊浑身炸毛的刺猬,表情无比狰狞。 其中一个男人反而迟疑了:“哥,别玩命吧。”
声音惊动了宠物店的人,宠物店的人连忙出来看,其中一个男人大喊:“喂!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那两个人见有人来了,拔腿就跑。 田媛的脸白得像张纸,眸子却血红。 多少年的想象和猜测中,承欢离开她后是被人贩子拐走,之后死无全尸,被砍手砍脚,被随意扔在荒郊野外,她醒来之后怕得泪流满面,浑身都在颤抖。 她做梦都想回到那个时刻,幻想要怎么保护她的女儿,要怎么把她的女儿从人贩子手里抢回来,这种场景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排演了不知道多少次。 田媛卸了力,抱紧右繁霜,却控制不住地瘫坐在地上,忽然哭了出来:“妈差点又丢了你,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
她紧紧地抱着被吓得缓不过劲来的右繁霜,自己却忍不住放声痛哭:“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自以为是了,妈妈不是人,妈把你给丢了。”
她崩溃地大哭,不像个成年人,反而像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 血和眼泪同时都滴在了右繁霜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