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倒是想挣脱,但奈何她不动,敌动。 沈思凡垂首,嘴唇就要碰到她,句芒忽然错开脸:“你看,飞机!”
她想骗沈思凡,倒是自己看过去了,回过头才发现沈思凡根本没看,而是一直颇有兴致地看着她。 沈思凡语气闲闲道:“学我?”
句芒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没有。”
沈思凡低眼看她:“这么不想亲我?”
句芒紧张道:“没有。”
可是从演唱会上他说的话开始,她就其实已经准备接受。 对于坚定的偏爱,她生出贪心。 句芒努力想主动,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俊美的脸,但长期的矜持与内敛让她实在做不到迈出那一步。 看见她垫脚努力想凑近又挣扎的样子,沈思凡的嘴角小幅度地扬起,忽然托着她的脸吻下来,他的吻像云朵和奶油一样轻,柔柔辗转过唇瓣,像是很珍视他吻的人,轻轻的怕弄坏了。 他真的吻下来的时候,句芒腿都软了。 没想到他完全不讲虚的。 句芒一直踮着脚,沈思凡只想试探一下,没想一直亲她,片刻就松开了,但放开她的时候她还踮着,沈思凡看着她,觉得小姑娘怪老实的,他有些想发笑。 句芒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发现沈思凡在看着她,句芒的脸腾一下又烧了起来。 沈思凡眉梢微微上挑,语调悠悠拉长:“去我家吗?”
句芒的脸更红了:“不去了吧。”
沈思凡知道她误会了,但反而更觉得有意思,轻佻又玩世不恭道:“怕我今晚都不送你回家?”
句芒小声咕哝着自己都不信的话:“也不是。”
沈思凡看了一眼表。 他低笑一声,微微偏头看着她,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谦虚又轻佻道:“离天亮还有七个小时,我也没那么厉害。”
末了,他又自信欠揍地补了一句:“折半,也许可以呢。”
句芒的脸像发烧了一样烫,一把捂住他的嘴:“老师,我求你别说了。”
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祈求,沈思凡被她捂住嘴,但含笑盯着她的眼睛还在流泻轻佻。 沈思凡微微侧头躲开她的手,语气懒懒散散的:“你说你没有门禁,我打算给你开小灶补课,想什么呢?”
他眼眸漆黑,唇齿轻喃:“还是你想干点什么?”
句芒连忙道:“我没有。”
沈思凡噙着笑,却正经地微微直了腰,垂眼看她:“那走吧?”
句芒低下头,想到是去补习的,乖乖道:“走吧。”
沈思凡眼角含笑。 走出偏僻的小巷,两个人慢悠悠走向停车场。 顾缘声也没想到,会在演唱会会场附近看见沈思凡。 他独身一人,盛气凌人的眉眼变得从容淡定,长相上那些锋芒还在,气质上的锋利却被他收了起来。 他倒是变了很多,以前他喜欢谁就爱捉弄谁,现在看上去太沉稳了,好像已经换了一个人。 而随着路灯变化,一个纤瘦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顾缘声才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个姑娘,下一秒,就看见他忽然把那个女孩的后衣领提了起来。 顾缘声一怔,忽然就明白了,垂眸会心一笑。 是她错估了,他其实没有变,只是他偏爱的人不同了。 而身旁的言炎戴着鸭舌帽,低调地牵住顾缘声的手:“现在我过气了,声声会嫌弃我吗?”
顾缘声抬眸,杏眼温柔地看着他,轻笑道:“就算是以后你再也不能上舞台,再也接不到戏拍,我也会陪着你,我爱上的人,在我眼里永远和第一次见面一样,都是璀璨的明星。”
言炎与顾缘声相视一笑,十指相扣,夜风吹拂过他们,各自成双走向归途。 沈思凡看句芒一直离自己一段距离,像是偷情怕别人发现他们俩有关系似的,微微提起句芒衣领,提醒道:“不认识我吗?”
句芒紧张道:“不是。”
沈思凡没直说:“那离我这么远?”
句芒懂他意思了,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周围,见没人往这边看,踮起脚亲了他一下,亲昵的温度迅速在他唇上炸开。 沈思凡停顿了两秒,却轻嗤一声笑出来:“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句芒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虽然猜到了,但还是觉得很难为情。 沈思凡心情颇好,开车的时候眼底都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把老实的小姑娘带回了自己家。 一进沈思凡家,句芒总觉得像进了春天。 周遭的温暖又舒服,好像和外面不太一样。 沈思凡给她穿了自己的备用拖鞋:“室内这个温度可以吗?”
句芒点点头。 沈思凡边给她穿鞋边解释:“因为文物很多,保存条件有限制,所以家里一直都是恒温恒湿恒氧的,不一定适合人,我是住久已经适应,但你如果不习惯一定要说。”
看沈思凡蹲下来给她穿鞋,句芒有点紧张:“原来是这样。”
她看着沈思凡家里随处可见的玻璃柜和满屋子陈列整齐的典籍书本,都怕不小心碰到。 沈思凡起身,进房间把她的书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过来。”
句芒乖乖地过去,沈思凡拉了张椅子让她坐在旁边:“先背这一页,背完做题。”
句芒是学法的,这些东西和法律条文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她背得又认真,像只笨狗熊吃饭一样,会一点点持之以恒地吃,神速当然不可能,但速度不会慢。 沈思凡让她做题,等她做完又给她讲,但是句芒好像一直听不进去,在走神一样。 沈思凡注意到了,一个问题问她几遍她还是答错,他悠悠道:“一直看着我,但不听讲?”
句芒老实道:“听不进去。”
沈思凡以为是他讲,导致句芒总是分心:“如果不看着我的脸会不会好一点?”
句芒犹豫了好久,才小声道:“我是怕你突然亲我。”
沈思凡倒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这孩子是真有点恋爱脑。 他顿了顿,忽然低笑一声:“所以一直都在防备我,听不进去是吧?”
句芒紧张道:“也……没有。”
她说的话自己都不信。 沈思凡也装老实,淡淡道:“有个办法可以解决。”
句芒立刻道:“什么办法?”
沈思凡的视线从她眼睛的位置,往下挪了挪,虽然他本来没这个意思,却忍不住想逗她:“亲够了,当然就不用防备了。”
句芒就知道,该来的都是要来的。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视死如归仰起脑袋,闭上眼睛。 但没想到好一会儿,沈思凡都没有碰她,她一睁眼,就看见沈思凡在那儿改她的作业,看都没看她一眼。 句芒还以为是自己猜错意思,却不知道沈思凡就喜欢你退他进,你进他退地挑逗别人。 沈思凡把作业改完,将书推到她面前,语气淡淡:“你再看一遍错题。”
句芒连忙正襟危坐,终于信了沈思凡不会对她怎样,认真地看错题。 她看得格外认真,完全放松下来。 正当她看得入神的时候,沈思凡起身,弯下腰,在水晶灯粼粼的灯影里,直接吻上她的唇。 修长的手臂伸出去,按下了墙上的开关,灯光瞬间一暗。 句芒陡然间没了视觉的依靠,感官被迫从看题转移到唇瓣的触觉上。 呼吸急促片刻,灯光重新亮起的时候,句芒睁眼看的时候,沈思凡已经坐回原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淡定。 句芒顿觉丢人,脸上通红,把脸埋进臂弯里不愿意露出脸来。 沈思凡眼底勾起笑意。 第二天,句芒被沈思凡送出来的时候,恰好被早起上班的田云绛看见了。 田云绛看见句芒牵着沈思凡走进停车场,就知道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不是掺假的。 看着沈思凡开车把句芒带出去,过了许久,田云绛才启动车子。 当天下午,新一期杂志采访出来的同时,沈思凡和句芒的街头采访也在某个网红的视频里突然火了。 颜值高加上沈思凡的胡说八道有趣是其一,其二,是深究的人们发现,视频里的帅哥居然是近期炙手可热的历史学家,还有人爆小道消息说女生是一直低调的那个念欢的大千金。 右繁霜和念欢早就承认过有一位大千金。 尤其是沈思凡的背景也有人透露。 这样看来就很可信了。 小千金嫁给财阀,大千金政商联姻。 只是视频小火了一阵就被沈思凡家里公关掉了,毕竟背景太敏感,不敢轻易暴露。 但沈思凡的父母却看见了。 一开始是沈妈妈把视频给沈爸看:“老沈,你看,这个姑娘看起来真好,又端庄又文静,正好治治沈思凡这吊儿郎当的性格。”
沈爸大为震撼,这么多年不见沈思凡接触女人,他还以为这小兔崽子喜欢男人,为此一直不好开口催婚。 沈爸赶紧道:“让他有时间把人带回来看看。”
沈妈呵呵笑着:“得嘞。”
沈思凡接起电话,看了句芒几眼。 句芒听见他敷衍对面:“嗯,好,挂了。”
沈思凡挂了电话。 句芒舔了一口雪糕:“你还没说系花名号是怎么来的。”
沈思凡划了划手机:“大家公投的。”
句芒好奇:“那系草呢?”
沈思凡欠揍道:“没有系草,系草去当系花了呢。”
句芒噗嗤一声笑出来。 沈思凡淡淡道:“还有一件事没说。”
句芒不解:“什么事?”
沈思凡坐下来,漫不经心道:“你表姐是我好友的妻子,还挺巧,我挖了你表姐的墙角。”
句芒有点讶异,但又觉得很合理,这些人好像都是一个圈的。 “那到时候和表姐见面还有点尴尬。”
沈思凡面不改色:“我比较尴尬,老牛吃嫩草。”
句芒差点脸栽进雪糕里。 而沈思凡上班后,办公室里的老师看见了网上那个视频,路过沈思凡那边都调侃沈他:“沈老师,有女朋友了哦。”
众人颇是揶揄:“昨天我们说起你以前的事情,那个姑娘给你出头,让我们不要议论别人的私事,难怪,原来是你女朋友。”
而沈思凡翻开教案,淡淡道:“没有女朋友。”
众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沈思凡悠悠道:“有个金主。”
众人意识到沈思凡是大大方方开那个视频的玩笑,都笑出声来。 而杂志报道也出来了。 溵水郡主的死因,是慕色而亡,情深而逝,在未嫁时爱上一位不知名男子。 嫁给不爱之人日夜煎熬,于是在三十岁时服毒而亡,这一点,从验尸的尸骨上可以看出来。 她的死并不光彩,却是自由的。 始终无人知晓那个砸碎她春神瓷罐,让她自愿为情自戕的男人是谁,但她死后仍旧让那个碎瓷罐陪葬,已经是她情深不寿最好的证明。 不应思凡,是她刻上去的,并非瓷罐制作时所有。 雕刻的是春神句芒,动心的却是溵水郡主,用神仙思凡的典故拟喻自己动心。 后来,也是因为溵水郡主,句芒才知道沈思凡有点中二属性。 沈思凡站在墓室前,清润的声音在旷野中格外沉重:“兴亡复朝暮,百代去吾身,扶桑之神听我命。”
他好看的手指掐诀画符,声音威严得像是在念符咒:“乞我骸骨,还我肉身,高髻华服,如云仆从,登云乘鸿,良人与共———” “芳龄永驻,盛世永昌。”
他微微拔高声音:“路开!”
句芒本来没当一回事,但没想到,刹那间狂风四起。 阆苑仙人白锦袍,海山银阙宴蟠桃。三峰月下鸾声远,万里风头鹤背高。 句芒都被镇住了,在风中看着沈思凡,长身玉立于风中,挺拔不屈,衣摆翩飞。 直到风沙平息,沈思凡才向她招招手。 句芒走过去,震惊又错愕:“这是在…” 沈思凡牵住她的手,温声道:“送她离开。”
句芒不解:“要送溵水郡主到哪里去?”
沈思凡开了一瓶酒,横着洒在地上:“去她活着时最好的芳龄之年,有她所爱慕的人,仆从成群,锦衣华服,这次调查出她的死因,你是很关键的一环,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在场。”
句芒好奇:“你每次都会这样吗?”
沈思凡放下酒瓶,淡淡道:“每次调查完一个墓穴,挖出墓葬者身上的真相,我就会送他们离开。”
面对未知的领域,句芒还是好奇:“你刚刚手上摆的手势是什么?”
沈思凡淡淡道:“道教的诀,轻易不要学,没有练过的普通人这么做容易折寿。”
句芒追问:“那就没有普通人能掐的诀吗?”
沈思凡淡淡道:“有啊。”
句芒兴致勃勃又不好意思:“可不可以教我。”
沈思凡勾唇,伸手比划样子让她学:“先拈上拇指和无名指,尾指交叉,从拇指和无名指圈成的圈里穿出。”
句芒照着做。 沈思凡:“食指中指夹紧。”
句芒依旧乖乖跟着,好奇道:“这是什么啊?”
沈思凡淡淡道:“求月老的时候用的手势。下次我们去月老庙,就不用我教你了。”
句芒的脸一红:“你怎么这样啊。”
沈思凡轻笑:“实不实用?”
句芒耳根微红地老实点头。 沈思凡牵着她往外走:“我家附近有座城隍庙,庙里有月老殿,你跟我回家的时候我们顺便去拜拜。”
句芒忽然紧张起来:“见你爸妈吗?”
沈思凡慢条斯理道:“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是你爸妈。”
句芒耳根发烫地低下头:“哦。”
沈思凡轻笑一声。 而那个造谣句芒的猥琐男,好死不死,报的是田媛的研究生。 国大的政法专业略胜于华大,那个猥琐男当然想要去国大念政法,恰巧田媛声名在外,那个猥琐男就投到了田媛名下。 田媛收到资料的时候,那个猥琐男正站在她面前,请求田媛给他一次机会,田媛冷笑:“你投的是我的研究生?”
她把资料扔回给他:“你造我女儿的谣,还想在我名下念研究生。”
曾明灏错愕得表情失控,没想到被拒是这个原因。 不久后,之前的名誉侵权案判决完成,句芒方胜诉,他被判公开道歉并赔偿被告精神损失。 而曾明颢往前些时候还挺嚣张,因为沈思凡开了他,就找自己的院长爸爸帮忙搞沈思凡。 但历史院的老师们能忍?沈思凡可是他们历史院最年轻有为的吉祥物,他们能动,别人不能动! 于是不到一周,曾明颢他爸崔院长被历史学院数位老师联合举报学术造假,直接下台了。 简直是大快人心。 而下台了众人才知道,曾明灏还不是崔院长的亲儿子,只是继子。 啧啧,难怪不一个姓。 又是继子又害崔院丢了院长位置,估计曾明灏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历史学院的老师又乐呵呵地吃了好久的瓜。 句芒不解,问沈思凡:“你怎么知道他学术造假的?”
沈思凡慢悠悠道:“办公室老师说的。”
句芒想起了那群话很多的老师,有些诧异:“啊?”
沈思凡漫不经心地笑笑:“第一眼看上去观感不太好是吧,看起来叽叽喳喳,但他们都像有脾气的文官,底线就在那,只是吵闹一些,这次举报,是大家联合做的,其他东西无伤大雅,他们爱议论也无妨。”
句芒倒对那些老师有了好感,难怪沈思凡对那些老师的议论不生气。 沈思凡牵着句芒走过旷野。 七年以来,他一片荒芜,寸草不生,春神来此,方万物复苏。 他忽然停下来,将句芒揽进怀里,句芒的心砰砰跳。 连他都听见了她动荡的心跳声。 他却故意问她是否动心:“溵水郡主的陪葬上刻着不应思凡,你觉得春神句芒,现在还愿意选择思凡吗?”
句芒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却故意道:“你猜?”
沈思凡轻笑。 原野的风吹得草地像海浪一样翻涌起伏,也像裙摆一般翩飞,让沈思凡想起她在天台上跳舞的样子。 那支舞,她不跳给谁看,不谄媚不阿谀,她跳给山水云色,翩翩飞鸟,跳给她自己。 而沈思凡曾经勾画的那幅画像里,不再是静立的红衣女子,而是一袭红衣翩翩起舞的句芒,一如他所见。 春神是别人的春神,句芒是他的句芒。 春神思凡,一怜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