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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芒御绛云(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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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回去了,他却在路上毫无目的地闲逛,到了离国大很近的地方,他想着句芒今晚会留在右胜庭的别墅,干脆走向爷爷奶奶家的方向。  而周衫烨被肖骐约回学校一起赶论文,顺便去吃七食堂的招牌糖醋排骨。  还没到和肖骐约定的地方,却在路上遇见了郑嘉骊。  郑嘉骊拦住了她的去向:“挺行啊,最近陆氏和学长律所交接的文件,我看见了落款是你,一个实习生,居然能负责这样的案子,说你不是蓄意都是假的吧?”

周衫烨下意识不想理会,错开身子就要走,却被郑嘉骊抓住:“我听说是右繁霜帮你解决你家里事情的,不会是你厚着脸皮去拜托学长让学长妹妹帮你的吧?”

周衫烨想挣脱:“你放开。”

郑嘉骊却嘲讽道:“你不看新闻吗?右繁霜是念欢的千金,田云绛是右胜庭的独子,你是什么啊?垃圾吗?”

周衫烨握紧包带:“关你什么事?”

郑嘉骊毫无怜悯之心,嘲笑道:“你怎么不从陆氏大楼上跳下去?反正你也是一摊烂泥了,欠了那么多钱,你也知道哪怕判决之后也还有不少吧。”

周衫烨的怒火一下被点燃了,她推开郑嘉骊:“如果不是你,我这两年怎么会过成这样,学长不喜欢你是你活该的,你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郑嘉骊身边的朋友连忙扶住她,拦住周衫烨道:“自己贱别拉上别人,嘉骊说的果然没错,你这种人就是有妄想症,你自己家里欠的赌债和嘉骊有什么关系,还一直妄想是嘉骊使了手段让你家里人欠钱,田师兄和嘉骊青梅竹马,你一直围着田师兄,嘉骊都没说什么,却还先攀污她。”

郑嘉骊朋友的手高高扬起,眼看下一秒就要打到周衫烨脸上,一只有力的手臂却一把将周衫烨拽开,郑嘉骊的朋友扑了个空。  可郑嘉骊一行人却齐齐大惊失色,连郑嘉骊的脸都一白。  田云绛高大的身影立在面前,面色冰冷,郑嘉骊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表情,冷得仿佛刺骨。  周衫烨被拽开,看见是田云绛时,也错愕不已。  郑嘉骊连忙道:“学长,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是她冤枉我,我的朋友看不过去,所以——”  田云绛却打断了她的话,他的声音冷漠:“你对周衫烨做了什么?”

郑嘉骊的眼圈泛红,说哭就哭:“我什么都没做,是她一直以为是我嫉妒她,所以害她。”

周衫烨想说话,眼泪却先夺眶而出:“你别说谎了,你知道我家里有还不能明事理的未成年人,就怂恿小孩子去赌,引导他借高利贷,手续齐全做好了完全准备,防止我们起诉,让我们背上巨额债务,现在我无家可归,因为这件事情生生挨了两年。“  她的脸都因为愤怒而通红,青筋浮起:“我跳楼是因为活不下去了,被你逼的,你却用这个来嘲讽我活该,这两年我身在地狱都是因为你!”

田云绛震惊了,他根本没有想过,她忽然的销声匿迹和憔悴自卑,都和他有关。  他每次拒绝郑嘉骊时都礼数周全,这是不是导致郑嘉骊一直以为她自己有机会的原因?  所以他和周衫烨经常有活动凑在一起,郑嘉骊就嫉妒,加害于周衫烨?  如果是这样,这两年,周衫烨的不幸都是因为他,甚至于差点失去生命。  仅仅只是因为和他走得近,是目标兴趣相似的朋友。  田云绛终于明白,离校时,她说“郑嘉骊不是什么好人”是什么意思。  后知后觉的震惊涌了上来。  她欲言又止的怯弱,原来是深藏已久的积恨。  但是相似的话,还有另一个人也和他说过。  想到可能性,田云绛如坠地狱。  周衫烨崩溃了:“你这种人最恶心,不知道反省自己却因为追求一个男人而不得就对同性下手,你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郑嘉骊却只是一味地哭:“学长,我真的没有,我和她一个华大一个国大,我有什么可能来害她?我甚至是在最近才知道她喜欢你的。”

周衫烨却双眸通红:“两年前你就知道,别装了,你自己不觉得假不觉得自己精神不正常吗,我没时间陪你演这种烂俗的下流剧情,只是因为我从来没说出口的喜欢,你就可以对我做到这个程度,如果是田云绛的女朋友,你是不是还要谋财害命?”

田云绛下意识挡在周衫烨身前,怕她的话激怒郑嘉骊,郑嘉骊会做出什么。  郑嘉骊的朋友却像是怕周衫烨发疯一样,害怕地后退两步:“谁不知道你被姜教授猥亵过,怎么可能有人要你?”

她的朋友七嘴八舌:“还趁现在和田师兄表白,要不要脸啊你。”

“当时勾引姜教授也很辛苦吧,田师兄你别被她现在这个绿茶样骗了。”

田云绛的眉头紧锁。  周衫烨双眸嗜血一样的红,她单薄的身体似乎马上就要被愤怒冲破,她把自己的包砸向那些人:“别造谣了!子虚乌有的东西造谣够了没有!”

田云绛一把握住周衫烨的手臂,把她拉回来:“衫烨,冷静下来,我不相信。”

郑嘉骊只是在哭,任谁看了都觉得是郑嘉骊受了委屈,而周衫烨在施暴。  只有田云绛知道,周衫烨说的一切可能都是真的。  田云绛几乎是强行把她带离了那里,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了好久,周衫烨才冷静下来。  和那种人辩驳没有意义,只会拉低自己的档次。  她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周衫烨胆怯地抬起头:“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田云绛却难以释怀:“也是我的责任。”

郑嘉骊以前做过相似的事情,却都是小打小闹,也就是吓唬吓唬其他女孩,他提醒过,郑嘉骊也就不再犯了。  但他真的没能想到,静水流深,表面上是不再犯,实际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能想出这么恶毒的招数对待另一个女孩。  如果他知道,会早早就和郑嘉骊划清界限,严明警告她不要再插手他的事情。  他毫不逃避地道:“你的债务还剩下多少?我都帮你还完。”

周衫烨只是摇摇头:“我快转正了,剩下的我自己能还,繁霜已经帮了我很多,起诉之后,有一些大头的债务一笔勾销了,是我弟弟不争气,受了蛊惑蒙骗,不能全怪到你身上。”

田云绛努力道:“那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周衫烨只是摇摇头:“什么都不用做。”

田云绛心情五味杂陈,无法相信一个阳光向上的小姑娘因为自己而变得憔悴崩溃,甚至差点跳楼自杀,她越不索取,他就越是难以释怀:“能告诉我当年的事情吗?”

周衫烨红着眼,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就让田云绛更加难受。  她的眼神,和两年前完全不一样。  周衫烨哽咽道:“学长,当时我确实很喜欢你,很希望你也喜欢我,但是知道自己没那个资格。一直只是以朋友和后辈的名义陪在你身边,从来没想过要和你怎么样。”

哪怕是崩溃状态下的表白,田云绛依旧礼貌平和地应声道:“我在听。”

周衫烨擦了擦眼泪,却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那时郑嘉骊注意到我,警告过我一次,让我离你远点,我当时没多想,结果没多久之后,我弟弟就被社会青年带去赌博。他输了很大一笔钱,但是有人有意引导他去签借条,然后转了一大笔钱给他,我弟也不争气,全部拿去赌,结果就是,钱是正常借的,但无法证明赌场是债主开的,是债主引导他赌博的。”

田云绛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周衫烨的声音脆弱:“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学院姜教授忽然说给我机会做办公室助理,可以有一笔勤工俭学的工资拿,于是我就去了,结果差点被猥亵,我赶紧跑出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外面围了很多人,这件事情就传了出去,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天是周末,根本不可能那么多人在,除非是。”

田云绛轻声道:“除非是有人知道姜教授是什么样的人,于是特意叫了人来看你出丑。”

“是。”

周衫烨低下头,“所以后来我待在学校的日子都度日如年,因为债务,我还打了很多份工,几乎都没有休息,在陆氏又因为出身贫寒被区别对待很久,有一次,带我们的那个律师给我们的任务量相差很大,我只觉得不公平,当时一股愤怒和不甘涌上心头,我换了我和同事的任务。”

“我以为是小事,反正都是一个工作。”

周衫烨苦笑着,“没想到却因此被带我们的律师责难,说要开了我,那时我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于是万念俱灰之下,我就想跳楼。”

周衫烨痛哭不止,田云绛递给她纸巾,可是此刻他的心情不比周衫烨好到哪里去。  他间接消耗了一个女孩本该自由灿烂的生命,令她煎熬良久  原来当时看到的憔悴卑怯,都是因为他,可他却还置身事外,什么都不知道。  他记得她的阳光积极,才更煎熬。  周衫烨擦干眼泪:“不说了,对不起,我有点失态。”

田云绛认真道:“之后我会对你负责,我会照顾你,把你的事情处理到底,就算处理不了,我也会帮你把债务还清。”

周衫烨却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她迟疑了一下:“学长,你是认真的吗?”

田云绛的眸光坚定:“真的。”

可是下一秒,周衫烨忽然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哽咽道:“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一天,我以前喜欢你的时候想过无数次,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在一起。”

田云绛僵住了,他不是这个意思。  但他竟不敢推开。  本来就是他欠她的。  就算是推开,他也没有机会和谁恋爱,反而还会再伤害她。  就这么一个虚名,没什么不能给的。  田云绛想到另一个人的脸,心中只有苦涩。  恰巧有些东西他只能藏起来,藏得越深越好。  第二天,句芒恰好发现一个要和田云绛律所交接的案子,她兴致冲冲给田云绛发消息,要去他那边把文件交给他。  在楼下却因为不会坐电梯而耽误许久,最后是被沈思凡送上来的。  沈思凡淡淡道:“兄弟,女朋友我给你送上来了。”

田云绛没想到她到了也不说一声,他本打算下去接她。  意识到她的窘迫不安,田云绛立刻安抚她,知道她没吃早餐,给她下了面,又泡了热可可。  周衫烨的电话忽然而至,他接起,周衫烨在那头紧张道:“学长,我真的可以找你帮忙吗?”

田云绛立刻察觉到是和债务有关:“你说。”

周衫烨压抑不住害怕:“他们又追上门来了,现在正在门外堵着,警察一来他们马上就拿出法院的强制执行文件,说让我们还钱,警察这边也只能和稀泥劝我们尽早还。”

田云绛立刻道:“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就来,你等等。”

田云绛去拿车钥匙,句芒立刻道:“有什么急事吗?”

田云绛迟疑片刻,忽然道:“我女朋友和人起了点冲突,我去解决一下,很快就回来。”

他似乎是故意强调女朋友三个字,来斩断自己心里的所有隐晦感情。  明明,根本不算女朋友。  可是句芒没有任何察觉,只是让他快去。  田云绛的脚步僵硬,一步一步出了门。  站在电梯前的时候,他几乎呼吸不上来。  而句芒待在田云绛家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一开门,是拿着她遗落耳环的沈思凡。  句芒不解地看着他。  田云绛一路赶过去处理了周衫烨的事情。  看到她家被搬空,外面都是欠债还钱油漆红字的样子,真实地感受到了那股压抑绝望的氛围,无论换成什么人,恐怕一天都待不下去,但是却有人因为他,在这种环境下住了两年。  第二天,田云绛约周衫烨吃饭,周衫烨的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她素净的面庞转向他,小心翼翼道:“学长,之前为什么答应我的告白?”

田云绛极力安抚,淡淡道:“这件事有那么值得惊讶吗?”

周衫烨却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她只是觉得想勇敢做一次想做的事情,根本没有抱任何希望。  学长答应的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论怎么想,都觉得如此让人难以置信,像不敢去触碰的梦忽然实现了一样。  与此同时,句芒和朋友在街上溜达,听句芒说完和田云绛的事情,朋友都表情有点奇怪。  句芒好奇:“怎么了?”

朋友迟疑道:“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吗?”

句芒不觉得:“哪里不对?”

朋友小心翼翼道:“就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问题啊…你哥哥哄你的方式,像是哄小女朋友,我哥从来就不这样。”

句芒僵住了,她想了想,有些迟缓道:“是吗…”  朋友应声:“是啊,再怎么亲密,你听你哥哥的声音觉得很性感很好听,还会反复听他给你发的语音,还会不自觉地笑,你哥也不会觉得你突然抱他有什么问题,而且随叫随到,不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会马上放下来陪你,这多少有点过了吧。”

句芒却好像终于明白不对的地方在哪里了。  朋友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多想了,赶紧安抚道:“害,每家都相处方式都不一样,就是我和我哥太相爱相杀了,不太习惯这种能大胆表达兄妹情的方式,我一个粗人,肯定看法不一样,你别往心里去。”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句芒情绪低落地回到家里时,一看爷爷奶奶都在家,又不得不马上装出高兴活泼的样子,去帮奶奶顺毛线,推爷爷到阳台晒太阳。  但是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却久久不能回神,脑子里都是朋友说的那些话。  她一看镜子,自己今天扎丸子头用的还是那根簪子。  她拔下那根簪子,像是逃避似的,把它放进柜子最里面。  而今天明明是工作日,田云绛晚上居然回来了。  句芒想起那根簪子,试探着道:“你送给了霜霜什么?”

田云绛语气平静:“从小到大为承欢攒的礼物,水晶发卡言情小说戒指,还有一支钢笔。”

句芒不解:“为什么送给我的是发簪?”

田云绛沉默片刻。  句芒小心翼翼道:“你知道发簪的含义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吗?”

田云绛只是顿了顿,抬眼看她,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去睡觉吧。”

他逃避的一瞬,她什么都懂了。  那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让她的心脏瑟瑟发抖。  句芒站在原地,看着田云绛离开,整个人僵在那里。  过了几天,家里人说起要让霜霜的男朋友来家里吃饭,句芒忽然大半夜地跑去田云绛家里。  句芒捧着田云绛拿来的热咖啡,却冷得发抖,不知是心上的还是身体上的:“既然霜霜带对象回家,我们也带,分担火力,这样长辈们就没空只看霜霜那边了,你觉得可以吗?”

田云绛沉默。  句芒握紧手里的杯子,不安地等他的答案,直到田云绛开口:“不失为一个办法。”

田云绛却反问:“但你有男朋友吗?”

句芒停顿了一下,才讷讷道:“我打算请一个朋友去,我有个学弟刚好有空。”

田云绛苦涩地笑笑,低声道:“也好。”

可是句芒却心知肚明,自己突然要带男朋友回家是为了什么。  而另一头,周衫烨犹豫再三,还是在论坛上发了匿名帖子。  “我从大一开始就喜欢一个风云学长,喜欢他的人很多,我也不例外,但我是其中最平庸的那个,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机会接近他……”  当田云绛意识到周衫烨对他只是崇拜,而不是喜欢的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  没有由来,没有原因的,他心上的大石放下。  只是小女孩的崇拜,却因为年纪小分不清楚,以为是喜欢。  周衫烨倒没有说出来,只是经常提到一位叫肖骐的朋友,田云绛能感觉到,这位朋友对她的意义很不一般,而她自己却还没有意识到有多不一般。  但田云绛意识到了。  田云绛把手头上所有资料整理完,悄悄替她还了还没有还清的部分。  再次见到周衫烨的时候,周衫烨的状态已经很不一样,她开始打扮了,而且气色神态好了很多,能直起腰直视着别人的眼睛说话。  田云绛将最后的资料放在U盘里,推到她面前:“衫烨,我把你还给你自己。”

周衫烨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直到回到公司,打开U盘看过,她才猛然明白。  一瞬间,她感觉到的竟不是失落,而是心里一松。  她好像终于找到了总是觉得田云绛只是师兄,不是男朋友的原因。  她把他当做偶像,却并没有以男女之间的感情喜欢过他。  这种感觉,和她喜欢和右繁霜这样优秀的同辈共同战斗是一样的。  只是欣赏与仰慕,不是爱。  田师兄也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只是在负责,负担一个本来不需要他承担的责任。  当天晚上,有委托人的妻子过来闹事,棍子挥过来的瞬间,肖骐第一个冲过来替她挡住这一切。  周衫烨惊讶地看着他。  如有实质的心疼泛起,他脸上有伤,坚韧的目光却定定地看着她,背对着危险,挡在她身前。  也许在肖骐带着自家安保过来的时候,也许在他谈笑风生的时候,很多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地渗透扎根。  哪怕田云绛赶了过来,她眼里依旧是肖骐。  她终于明白田云绛说的,把她还给她自己是什么意思。  也许从一开始,学长就是因为愧疚,想要把她从困境中带出来,现在她从困境中走出来了,学长便离开了,他比她更清楚她的心在哪里。  她编辑了一长串的消息发给田云绛,田云绛的回复简短,却让她的心瞬间安定:“祝你前程似锦,步步青云。”

她曾经的仰慕没有错,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  她曾经仰慕的前辈,的确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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