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世间上演着怎样的悲欢离合,太阳都会毫无所觉的从东方升起。它定定地看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无情地行走着属于自己的轨迹。一夜无眠,熙和木木地望着窗格间零落的日影,听着远处号角此起彼伏。宁朝大获全胜,军队拔营凯旋,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得胜者志得意满的喧嚣。侍从鱼贯而入,静默着为她梳洗打扮,精美的华服披在她的身上,仿佛她才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而不是一个国破家亡的亡国公主。熙和随他们如何摆弄,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味冷笑。那日城墙之上,他满脸嘲笑着对她说:‘熙和……你也是皇室子弟,怎会说出这般幼稚的话?’‘念在我们过去种种,我会让你活着。但是他们,必须死!’……熙和活了十六年,十六年的皇室生活,没人教她怎样才不算幼稚。可现在她懂了。熙和挥开侍从,将他们好不容易为她装扮好的一切统统扯了下来。珠钗被摔了个粉碎,沉重的礼服呼啦一下被扬出门外。侍从们惊呼着上前阻拦,不明白刚刚还像木偶一样听话的人现在是在发什么疯。“我看谁敢上前一步!”
明明是一把轻柔的嗓子,可从熙和嘴里吐出来,愣是带着难以抗拒的威慑力,吓住了一帮手忙脚乱的侍从。恰在这时,洛翊宸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扫视了一圈狼藉的地面,走近熙和,“把衣服穿好,大军快要启程了。”
熙和斜睨着他,冷笑一记便向大门走去:“想把我当作华丽的战利品向你宁朝的百姓展示吗?你做梦!“她就那样穿着素白的中衣走出大门,浓烈的阳光当头罩下,衬得她整个人犹如鬼魅一般惨白。洛翊宸上前,扯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熙和挥手将他甩开:“别碰我,我嫌恶心。”
闻言,洛翊宸本已收回的手,猛地握紧成拳,扬手用披风将她兜头裹住,不由分说便把她拦腰抱起丢到了马车上。熙和头晕得厉害,她伸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忍不住嗤笑一声。东虞国的覆灭,果真像个笑话一般。你瞧,就连这天气都不肯稍稍拿出一丝怜悯的意思,明媚耀眼得一如眼前喜气洋洋的宁朝大军。启程的号角响彻天地,马车猛地一震,开始辘辘前行。前路无论生死,都将注定是她一生的牢笼。可她不会退缩,她要让这讽刺的戏码,在宁朝的国土上,重新上演一遍!……宁朝地处西北,处处充满了苍茫的景色。可为了迎接大宁朝凯旋而归的太子,宁朝整个国度都沸腾了。在这样荒凉的大地上,他们硬是将这片土地装扮出了十二万分的生机盎然。熙和冷冷看着御街上空纷纷扬扬飘落的花瓣,听着人群难以抑制的狂欢声浪,只觉口中阵阵血腥上涌,胸中的气血疯狂翻滚,仿佛来自地狱沸腾着的岩浆,将她的魂魄反复炙烤,痛不欲生!天下财富十分,五分流往东虞。东虞弹丸之地,却是人间天堂。如今东虞这富贵温柔乡尽收宁朝之手,也难怪整个宁朝都陷入了癫狂。马车终于停下,滚滚声浪被隔绝在皇城之外,取而代之的是沉肃的恭迎声——东宫到了。熙和被洛翊宸抱下来,连日舟车劳顿,再加上从未好好的进食,她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只能由着洛翊宸抓着她的胳膊,挣扎不得。这时,高耸的台阶尽头,传来一道端庄轻柔的嗓音——“恭贺表哥凯旋而归。”
熙和寻声望去,只见一抹碧色的身影婷婷端立在巍峨的宫殿之间,红墙金瓦,那一抹碧色被衬得格外清丽。望着那少女,洛翊宸却不动声色地将熙和往身后带了带。说话间少女已然来到洛翊宸面前盈盈下拜,那一身的做派,风中雨荷般,端得惹人爱怜。“表哥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乏得很了。我已命人在汤池准备了药浴,表哥先进殿用些茶点解解乏,再洗去一身疲倦可好?”
洛翊宸睨了她一眼,没什么回应,冷着脸将熙和推给身旁的侍从:“带她下去好好安置。”
“这位是……”“近来舅母身体可还康健?”
洛翊宸挡住表妹明容的视线,眼神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明容脸上的笑顿时僵了僵,却紧接着笑得更加明媚了起来:“多谢表哥挂念,我母亲一切安康,她还特意叮嘱我准备好表哥最爱的点心呢。”
洛翊宸终于点了点头,转身便走:“我要进宫,你回去吧。”
明容立即诺了一声,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目送洛翊宸走远。熙和跟着侍从离开的那一瞬,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明容。这美人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么完美,琉璃般的瞳孔中,波光流转,险些晃花了她的眼。明明是娇美如花的面容,却令她猛地打了个寒噤,忍不住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