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犹豫了一下，道：“我想先出去打个电话。”

杨萍抬手冲门外示意了一下，让他自便。江夏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打开窗户，掏出手机拨通发哥的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胡德发接通。“喂？”

江夏挠挠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老师，现在有空吗？”

胡德发的嗓门没有往常那么大，“有空，啥事，你说。”

江夏抿抿嘴，沉声道：“学校食堂的那件事，我想好了。就算难办，我也想努力试一下。”

胡德发声音平静，似乎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嗯，你想好就行。”

江夏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这个电话，打出去就有些强人所难的意思。犹豫了片刻，他还是硬着头皮道：“老师，我现在在咱们市教育局，有位杨主任听了我反映的情况，愿意出面调查这件事。”

胡德发惊讶道：“杨主任？哪个杨主任，杨萍？”

江夏嗯道：“对，是她。”

胡德发：“你能碰到她，运气还算不错，杨主任在教育局名声还不错，是个能干事的人。”

江夏道：“现在的问题是，我把你发给我的那段录音交给杨主任了。她说，要是由教育局这边展开调查，那段录音就得作为证据公布出去。如果不能借着这个机会扳倒郝校长，他很可能会猜到你头上，以后可能会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无人说话。江夏咬咬牙，接着道：“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征求一下老师你的意见。”

“老师如果不同意，那我就另想别的办法，大不了我就跟他们死磕，就不信抓不到其他证据。”

胡德发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没事儿，不用管我。就算让他知道是我录的音又能怎么样？再过几年我也差不多该退休了，有啥好怕的。”

发哥的声音很沉静，与平日留给学生大大咧咧的印象截然不同，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这帮人做得实在太过分，赚点钱没啥错，但完全不把学生当人看，也太没良心了！”

做出决定后，发哥的话匣子好像打开了，发泄似地吐出心中不快。“要不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人微言轻，我早就上教育局告发他们了！学生们没少在班会上抱怨食堂难吃，我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

“现在你要出这个头，帮学校做件好事，我也不能拦着。当了几十年老师，总该攒下一点责任和良心，你放心大胆地去做，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给我打电话！”

江夏心中涌起一股由衷的敬佩，沉声道：“好！谢谢老师！”

“有啥好谢的，为人师表，这都是该做的本分。”

发哥哼了一声，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江夏收起手机，望着窗外一株光秃秃的大树，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发哥做出这个决定，肯定没有说的那么轻松。高中校长虽然没有权力开除在编老师，不至于丢了饭碗，但作为校长，在平时的工作中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拿捏一个小小的班主任。如果这次不能扳倒郝校长，发哥以后在学校的日子肯定好过不了。将吸进去的那口冷空气重重吐出，江夏转身，大步回到杨萍办公室。见他去而复返，脸色坚毅，杨萍心中有了数。“决定好了？”

江夏用力点头，“决定了！我只有一个请求，请杨主任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把毒害学生身心健康的毒瘤连根拔起，不留情面！”

杨萍嘴角上翘，淡淡道：“能做到什么程度，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给不了你保证。你如果真想斩草除根，不如自己多出出力。”

江夏：“怎么出力？”

杨萍道：“郝校长虽然才调来三年，但在局里也不是没有背景。只凭一封举报信，想彻底调查十二中，还有些困难，会遇到一些阻力。”

“杨主任是想让我在网上曝光这件事，施加舆论压力？”

江夏一点就透，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杨萍点头道：“没错。但也不要闹得太大，上热搜就不必了。”

江夏心领神会，“我懂。”

“行，那你去吧。”

事情谈完，杨萍当即送客。走出教育局，江夏只觉得心情舒畅，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笑意。这趟教育局，总算没有白来。他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选择在网上曝光这件事，从外部施加压力让教育局行动，就是担心这样做产生的效果不彻底。学校食堂的老板虽然是郝校长的小舅子，但目前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郝校长有贪污受贿、参与到食堂事件。倘若郝校长在教育局关系够硬，这场调查很可能在揪出食堂老板后就中断了，郝校长顶多算个失察之责，事情一过，仍可以继续在十二中作威作福。现在江夏联系到杨萍，有杨萍在，当调查遇到阻力、有人想保住郝校长时，江夏不至于毫无办法。回到家，江夏取出电脑，编辑了一段视频，发布在斗音和威博上。这一次，他没有在视频中添加过多个人主观意见，只是把在食堂拍摄的那段视频，和发哥发来的那段录音剪辑到了一起，然后说明了一下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以及学生们每个月上交的伙食费金额，别的一个字都没多说。有时候，不表达意见，反而是更具力量的一种做法。教育是国家大计，学生是社会未来的栋梁、涉及到教育、学校、学生饮食健康的话题，自带引流光环。视频发出去半天不到，就引来了大量粉丝和路人围观。大家纷纷在评论区留言。“我靠！哪个地方的高中，条件这么艰苦？”

“阳城十二中？不看标题，我还以为是哪个山沟沟里的学校。”

“谁能告诉我他们吃的是啥？那是咖喱还是水煮土豆丁？”

“一个月八百多？就这？给狗狗都不吃！”

“啧啧，这校长的发言……有黑幕，绝对有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