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和蔡珮琴备好了年货礼品，前往谷县。敲开爷爷家的门，这次开门的，依然是堂哥江俊民。见到江夏，江俊民十分高兴，将二人迎进屋。“爷爷，三婶和小夏来了！”

客厅里，江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江俊民的大嗓门，抬头瞥了一眼。蔡珮琴放下手里拎的东西，笑道：“爸，我和小夏来看您了。”

老爷子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这时，厨房帘子被人掀开，二姑江晓燕走出来，阴阳怪气道：“哟，珮琴来了。这是谁啊？我看看，这不是我那一身正气、大义灭亲的好侄子江夏吗。”

蔡珮琴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江俊民缩了缩脖子不敢出声。倒是江夏表情淡然，平静地和江晓燕对视，微微一笑。“二姑过奖了。”

“呸！我可不是夸你。”

江晓燕忽然变脸，似乎要把这一年积攒的怨气一股脑都倾泻出来，“好你个江夏，你还敢回来啊，还敢进这个门，还把自己当成老江家的人？”

“让你帮你姑父个忙，你倒好，非但出尔反尔，还反手把你姑父上班的厂子举报了，你可真是个好侄子啊！政府都该给你发个五好市民的奖！”

江夏面挂微笑，静静听着，也不反驳。江晓燕正待继续输出，沙发上，老爷子忽然放下报纸，面色不悦道：“够了，事情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

江晓燕跺脚道：“爸！您不能老向着他说话吧？您给评评理，有他这样做事的吗……”老爷子抬手重重一拍茶几，怒声道：“我说了不许再说这件事！”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江晓燕欲言又止，恨恨地瞪了江夏一眼，冷哼一声，转身扎进厨房。江俊民偷偷冲江夏挤眉弄眼，江夏回以苦笑。江老爷子冲江夏招招手，“过来坐。”

江夏依言走过去，在他对面沙发坐下。老爷子年岁已高，脸上遍布皱纹，轻叹一声，道：“你不要怪你二姑说话难听，她那个人就这样，你是晚辈，该忍让的时候得忍让。”

江夏点头，“爷爷说的是。”

老爷子顿了一下，把话题扯到他身上，“你现在还在魔都上班？”

“没有，上半年就辞职了，现在和女朋友合伙开了个公司，搞游戏开发。”

江夏如实相告。老爷子怔了一下，“女朋友？你谈对象了？哪里的？”

江夏：“她是苏省人，和我同一个大学。”

老爷子点点头，“挺好，你比你哥强，你哥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对象，整天在外面瞎晃，一点儿不着调，你别学他。”

江俊民在一旁涨红了脸，“我什么时候瞎晃了！我这不是在努力打工攒钱，好给您娶个漂亮孙媳妇回来么？”

老爷子毫不留情地吐出两个字：“放屁！”

顿了一下，又对江夏道：“找个时间，把你对象领回家见见。我和你奶奶没多少日子了，你现在谈了对象，能抓紧就抓紧点，要是能在我闭眼前，把婚结了，我就放心了。”

江夏赶紧道：“爷爷这是什么话，您还得长命百岁呢，大过年不能说这个。您放心，等过完年，我就找个时间带她过来见您。”

“好，好。”

老爷子欣慰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吃晚饭的时候，江晓燕依然拉着一张长脸，仿佛谁欠了她五百块钱似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二姑夫李涛这次没来，江夏猜测可能是不想见到他。饭快吃完的时候，江夏奶奶忽然问起他的现状，江夏就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提了自己和女朋友合伙开公司的事。不料这下又点燃了火药桶，江晓燕立刻尖声讽刺：“好啊，把自己亲姑父上班的厂子举报了，自己在外面开公司，也不怕遭报应。”

江夏假装没听见，蔡珮琴低头吃饭没说话。反倒是江俊民看不过去，开口为他打抱不平：“二姑，差不多得了吧，老提这件事多没意思。”

江晓燕狠狠瞪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闭上嘴吃你的饭！”

江俊民扯着脖子道：“本来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小夏，万一罐头有问题，砸的是小夏的口碑，到时候算谁的错？”

“那他就能把厂子举报了？”

江晓燕更加生气，嘭地把碗往桌上一砸，“不想帮忙就不帮，犯得着举报厂子吗？显得他道德高尚、大义灭亲了是呗？！”

她目光一转，又把矛头对准江夏，“你知不知道你举报罐头厂后，你姑父被老板一顿臭骂，不但丢了工作，还赔了一个月的工钱。”

“他年纪都那么大了，从罐头厂出来，哪还找得到别的工作，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一时痛快，给你姑父带来多大的麻烦？！”

江夏本想说这关我什么事，难道二姑你软磨硬泡缠着我帮忙打广告的时候，就有想过万一罐头出事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了？但这话在嘴边滚了几圈，想起蔡珮琴和老爷子的叮嘱，他最终还是忍住没说，转而问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姑夫现在找到工作了没？”

江晓燕被他问得一愣。她本以为江夏会站起来跟自己吵架，没想到江夏的反应这么平静。怔了片刻，她黑着脸道：“他一把年纪了，上哪找工作去？现在跟以前的工友合伙开了个流动餐车，在阳城卖麻辣烫！呵，你姑父落到这种地步，这下你满意了？”

开流动餐车，卖麻辣烫？江夏没想到二姑夫离开工厂后，居然搞起了个体户。不过印象中，干这个好像也挺挣钱的。“那他现在一个月能挣多少？”

这个问题把江晓燕问住了。她脸上表情有些怪异，沉默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没多少……一个月也就万把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