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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荃觉得我们湘军未来应何去何从呢?”
九帅没有正面回答李鸿章的问题,反而把话题转移到了另一条轨道,这个问题让李鸿章一愣“何去何从?我湘军灭长毛,平捻军是咱们大清一等一的强军,未来若有不臣者则杀之,若没有不臣者……”
李鸿章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干脆就说不下去了。李鸿章可不是傻子,而且他现在已经年近四十不是什么热血小青年,一些事情他只是不愿意去想罢了,并不代表他心里不明白。 跟太平天国厮杀了十多年的大帅,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为什么面对一个小小的捻军作乱反而打的畏手畏脚呢?真的是大帅宝刀已老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捻军别看聚集起几十万的声势,但一无粮草、二无军械、三没有根据地,只不过是一批裹挟百姓的大流寇,跟天国完全没法比。 可是就这么一股流寇却纵横北方十多年不倒,甚至今年连八旗鼎鼎大名的僧王僧格林沁都战死于捻军之手,这里面的隐秘可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李鸿章曾经不止一次猜测过,老师一直用的都是养寇自重的路子,但是由于对老师的尊重,他心里一有这样的想法就会狠狠的打消掉。在李鸿章的眼里,老师就是大清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任何污点都不应该出现在老师的身上。 可是今天,书房内诡异的气氛却让李鸿章想到了那个自己一直都在否认的猜测。曾国藩手捻胡须好像已经把这个徒弟的心给看透了一样,他平静的说道。 “湘军至今已经拥有战兵五十万,实际控制区域遍布整个江南,就连洋人想要在长江两岸做生意,也要对我们客客气气的,如此庞大的势力早已经不属于我一个人了……” “少荃啊,你真以为我曾国藩能在湘军里面一言九鼎,你还真以为我是这里的土皇上了?套用京城人的俗语,你这就是油梭子发白短炼。”曾国藩小口品着盖碗里极品大红袍,这是他手下亲兵亲自入武夷山从那被雷劈的半株茶树上踩来的嫩芽,这是连紫禁城里皇上和太后们都品尝不到的顶级大红袍。 “五十万湘军,这代表了什么?这代表了数万的文武官员还有五十万户家庭都在靠这个团体养活。你少荃要吃肉,要美女,其他的兄弟也要吃肉也要娶媳妇,那么钱从哪里来?指望朝廷?指望继续打仗?咱们还是别做梦了……” “少荃啊,人人都说上山难,可是你知道下山又有多难吗?这么多弟兄跟着我聚拢在一起,现在至少混了个衣食无忧,我是很想退一步的,可是我带着万贯家财退下去了,这些兄弟的饭碗怎么保?少荃你可有妙计教我……” 李鸿章这时候浑身内衣都已经被汗水个塌透了,这是近三年来师傅对他最掏心置腹的一次谈话了,而且说的异常直白。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次平捻之后,朝廷给我的实职应该就是直隶总督了,而且还得常年在北京坐衙,说白了就是被看管起来。我是不在乎的,这些年我金银无数良田万亩,三代子孙都不用发愁了,可是你们呢?”
“五十万湘军会被朝廷一点点的拆开,东南西北被塞到各个角落里,让边塞的风刀雪剑一点点消磨兄弟们的锐气,让时间慢慢耗尽好男儿生命。如果再有几场战乱就更好了,咱们湘军老底子还能够消磨几次呢?”
李鸿章这时候眼眶全红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往下落,五十万湘军足足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才聚拢起来,弟兄们在一个锅里盛饭,在一个营地里征战,风里雨里摸爬滚打,血水里驰骋江南半壁江山,可以说是用性命打熬出来的团体。 虽然他们之间也有矛盾,虽然他们之间也曾为分赃不均而剧烈的冲突过,但是当他们遇到外面的威胁之时,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集体的利益。在满人两百年的打压下,汉人好容易有了这么一支武装,这可是平衡朝堂的根基,是汉人复兴的命脉啊!这怎么能丢呢。 李鸿章跪倒在地“师傅……请师傅教我!”
九帅一看赶紧扶起他来“少荃啊,没听大帅说的是如果吗,要是没有意外咱们湘军还真就危险了,但是现在这个意外不就出现了吗?”
“是肖乐天吗?这个意外难道是肖乐天?”
李鸿章没想到老师把这个肖乐天看的如此之高。
“没错,就是这个肖乐天。情报上你也看了,这个肖乐天可是实打实的平定了一国的叛乱啊,三千日本军队加上十万日本暴徒,让他一手剿灭,他甚至身先士卒杀入首里城把琉球王都给控制了起来。人才啊,而且真的够狠辣……” “最让我意外的是,他居然能让洋人开炮支援,这可就真的耐人寻味了,这个肖乐天到底跟洋鬼子有什么勾结?这可是连我都看不明白的地方了……”说到这里曾国藩兴奋的绕室而行。 “肖乐天很聪明,他现在通过新军已经控制住了琉球朝堂,我敢相信过段时间琉球国的国书上肯定是顺着肖乐天说,这场冲突肯定是越压越小。那个鬼头鬼脑的家伙知道怎么在满清面前装蒜……” “你们看看这段时间太后和鬼子六的种种应对吧,又是送女人又是喊什么八旗姑爷的,虚头巴脑的东西给的真是不少。这说明皇城里面根本就不知道琉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被肖乐天的障眼法给糊弄住了。”“少荃啊,这是上天送给咱们的好机会啊,有这么一个愣头青顶在咱们前面,你说朝堂还有多少闲心来对付咱们呢?”
这下连李鸿章都想明白了,低吼一声“老师真是神机妙算,用肖乐天稳稳的拉着朝堂的注意力,时不时的把肖乐天身上的小秘密往外透露一点,永远揪着四九城那些纨绔们的心,让他们没精力来惦记咱们?”
“妙计啊妙计,只要肖乐天身上秘密不断,只要他威胁值越来越高,自然就替咱们湘军挡了子弹……呵呵,只要再给咱们十年经营的时间,长江南北就成了咱们铁桶一般的后花园,哪怕是皇上也再难插手了!”
曾国藩欣慰的看着李鸿章,这是他最爱的弟子了,他心中所物色的接班人就是他。湘军这一大摊子除了少荃再无第二个人能够接手,这才是人才呢。 可是一想到人才两个字,突然肖乐天的名字就跳入脑海了,这个如同彗星一样突然出现的男子真的太神秘了,所谓物反常则为妖,这个肖乐天真是如同孙猴子一样的妖物,突然出现然后所用的都是邪招,根本无从探究他的路数。 “国荃啊,今年的春节无论如何我都得在京城里面过了,到时候你安排一下,我要见一见这个肖乐天,这也不是凡物啊!”
曾国藩看着渐渐走远的李鸿章,突然低声对兄弟说道。
九帅这时候突然面色有点古怪,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大哥啊,咱们汉人让他们满人压了两百年了,现在好不容易出头了,又何必这么小心翼翼的呢?这个肖乐天我见过好几次,虽然来路不明,但是妥妥的是汉人这个一点错都没有……” “一个海外归来的汉人,能创下这样的事业已经算是天才中的天才了,要是毁在满人手里,这可就太可惜了的了……大哥啊,咱们能不能试着把他收服呢?湘军里面要是有这样一名大才……” “够了,你不要说了!”曾国藩突然温怒了起来“你几次三番的暗示,不就是想让我往上再走一步吗?收降肖乐天?你也不想想,你敢接纳他,北京城就得轰塌了天,你还想再来十年内战还是二十年内战呢?”
曾国藩看着兄弟不服气的表情,长叹一声说道“国荃啊国荃,你还是看不透这个天下啊。王朝更迭气数演变这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个小故事?”
“八旗入关时候,推行留头不留发的酷政,凡男人必须留金钱鼠尾,不从着杀之。也就是剃发令强行推广之后,才有了江阴十日之大战。各地民众就为了这根辫子,被杀者何止百万。那时候朝鲜、琉球使节入京朝拜,大街上的老者一见故国衣冠无不纷纷黯然流泪,那可是祖先留下的衣冠式样啊!”
“后来仅仅过去了百年,当乾隆皇帝在位之时,野史就曾经记载过,朝鲜、琉球使臣入京,百姓围而观之却各个嘲笑他们奇装异服,这时候的汉人早已经忘记了祖宗的衣冠。直到现在,就连你我拖着这条长长的辫子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更何况那些愚民百姓呢?”
曾国藩拽过背后的发辫无比自嘲的说道“莫看这根辫子事小啊,他代表的可是万民的民心。如果我真的往上走了那一步,你猜猜会有多少人追随我呢?”
九帅已经听楞了,这是大哥第一次正面回应造反这件事,曾国荃死活也没想到大哥可不是无胆,而是想的比他深的多。 “我的好兄弟啊,如果我真的造反,我敢肯定五十万弟兄里至少要反叛三成,而且全天下都不会视我为英雄,反而会以为为敌。两百年的统治民众早就已经习惯了满清朝廷的存在,想造反之前你先想想如何改变万民之心吧!”
“你我包括所有在大清生活的汉人,他们从一落生睁眼看见的就是大清的天,大清的地,大清的衣冠,口里称颂的是大清的皇上。一切的一切无所谓恩惠,而只是习惯罢了,可是你别忘记了,习惯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 “除非你有满人入关时候的狠心,把不服从者全部杀光,把中原大地杀成一张白纸,然后从新作画。否则,你就得向习惯低头,而这种习惯的力量其实就是气运,现在满清的气运真的没了么?”
两位老兄弟都沉默了,九帅在消化着哥哥所说的道理,而哥哥则喝着顶级的大红袍缓和自己的心情。可是就在曾国藩以为弟弟被说服之时,九帅突然抬头了,目光炯炯的盯着兄长。 “大哥,您说的我没法反驳,但是您好像漏掉了一个例外啊?那就是肖乐天……这个家伙小时候可没看过大清的天、大清的地,更没看惯大清的衣冠,他也没有习惯头顶上有一个满人当皇上,而他凭空出现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也没有发现一丁点他企图屈服于习惯的举动。”
“哈哈哈,大哥啊,您所推演的这盘棋局,可是漏下了这么一颗孤子啊!”
九帅的笑声让曾国藩手一抖,一碗大红袍撒在了桌子上,滚烫的茶水落在手背上他都没有感觉到疼。是啊,兄弟说的没有错,肖乐天可没有辫子,他的心里也没有辫子,东亚的棋局上这颗孤子已经影响了日本和琉球两国的国运。 “难道?难道这个肖乐天心中有扭转气运的大手段不成?”
曾国藩不敢往下想了,而就在这时候,窗外突然鼓荡起猛烈的西北风,寒冷的气流推开书房的门,屋内屋外一片寒彻。
注:我真是自讨苦吃,居然写出了将近3800字的大章节,何苦啊,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