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踏入家门。岳轻霜却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当着全家的面,既不责备,也不怜惜他明显的消瘦,而是倒了杯酒,敬他解广宁之危。元卯欣慰地望着她:“夫人,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我和少胥终日不回家,让夫人操心了。”
“老爷才是真的辛苦,我恨不能亲去助你。”
岳轻霜举着酒杯,仪态虽然柔美,眼神却坚毅不已,“我的丈夫是大晟臣子,理当以国难为先,你果真没叫辽东百姓失望,让那金贼也见识见识,我辽东绝不仅有韩兆兴那等庸碌之辈,还有……”元卯打断了她:“夫人,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岳轻霜不解道:“全城都在传啊,说韩兆兴要降金,所以李大人才将兵符交给了你。”
元卯轻轻蹙起眉:“韩总兵并非要降金,起码他不曾这么说,这些话以后万不可再提,你们也一样,务必三缄其口。”
元家儿女听话地点头。“好了,我们吃饭吧。”
元南聿开心地说:“爹,白日全城百姓都在大喊你英雄,你那时候可真威风。”
元卯淡淡一笑:“我非英雄,我是广宁守备,只是尽忠职守。”
他夹了一块酱烧肉,放进了岳轻霜的碗里。元少胥道:“不,爹的功勋早就超越了一个守备,尤其跟那韩兆兴一比……”元卯拧了下眉,以示警告。元少胥轻咳一声:“总之,爹带领我们守住广宁,实乃奇迹,那卓勒泰可是带了足足七万大军,我方可用之兵才三千。”
“是啊,爹真是太厉害了!”
元南聿看了元思空一眼,“当然,二哥的计策也厉害。”
元卯笑道:“空儿确实立有大功。”
元少胥放下了筷子,嘴唇轻轻抿了抿。元思空忙道:“空儿仅是略献薄力,爹才是此战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
元卯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分别递给元少胥和元思空:“少胥,空儿,此战你二人都立有厚功,你们如此年少,就能悍不畏死,不仅是爹的好儿子,也是我大晟的好儿郎。”
元少胥这才面色缓和,他举着酒杯,拱手道:“爹,孩儿愿像爹一样,以身报国,誓死守卫我大晟江山。”
“好!”
元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二子随之。元思空第一次喝酒,辣得他直伸舌头,一张精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元卯又倒了一杯酒,笑看着元微灵和元南聿:“你们姐弟二人,一个是女儿家,一个腿伤刚愈,竟也出了不少力,很好,都是我元卯的好儿女!爹敬你们一杯。”
“既是好儿女,我也要喝一杯!”
元南聿说着就去抓酒杯。元卯一筷子敲在他手上:“你就免了。”
元南聿撅起了嘴,惹得众人哈哈笑了起来。那摇曳的灯火、香甜的酒菜、亲人的笑语,令屋内的温暖胜过了辽东的极寒,沁入每个人的心脾。——援兵几日之后返回了广宁,据说追卓勒泰百里,杀敌四千。领兵之将名叫赵傅义,非常赏识元卯,承诺定要上奏皇上,重重降赏,不过,他们并未在广宁多做停留,即刻便返回了京师。广宁守城一战,创造了以少退多、以寡敌众的奇迹,其坚贞不屈的精神已然名扬天下,以元卯之功,必定恩赏有加,但他不敢独揽功勋,早已将前后发生的所有事,为此战牺牲的所有人,分列名册,奏达圣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边重建广宁,一边等待天子的封赏。广宁城墙破损严重,修葺起来是个大工程,元卯已经请旨重建,毕竟广宁一役的胜利,仅是一个开始,卓勒泰正值壮年,贼心不死,定会卷土重来,届时要让他看到一个更强大的广宁卫。——经历过那惊心动魄的一战后,元思空的生活也重归于平静,每日照旧读书习武,闲来去马场干活儿,只是战时的画面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令他久久不能忘怀。“二哥!”
元南聿贴着元思空的耳朵大叫一声。元思空吓得一哆嗦,捶了元南聿一拳:“你想吓死我啊!”
“我叫了你半天了好吗。”
元南聿疑惑道,“你最近怎么老是发呆啊,是不是还在害怕啊。”
“我害怕什么。”
“你别装了,那日在城墙之上,你吓得瑟瑟发抖。”
元思空不服气:“难道你不怕?”
“我怕呀。”
元南聿大大咧咧地说,“可我承认呀,不像你,怕还不敢承认。”
元思空佯怒道:“你真烦。”
元南聿嬉笑道:“我不会嘲笑你的,这次怕,下次就不怕了,小时候怕,长大就不怕了。”
元思空点了点头,于其说是害怕,更不如说是震撼,而且,就算害怕,他也绝不会退却。“二哥……”元南聿的目光下移,“你最近不止爱发呆,还老爱抱着那把匕首。”
元思空看了看腰间的匕首:“我什么时候抱着了,我只是……只是握着而已。”
“这把匕首真漂亮。”
元南聿伸出手。元思空解下匕首,交给了他。元南聿仔细抚摸着刀鞘细腻华美的雕铸纹路,还有那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石:“这块宝石要是卖了,肯定能换不少钱吧。”
“我卖它作甚。”
“嗯……那小殿下倒真是舍得,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你。”
“这是信物,若干年后,我二人相见,万一都不记得彼此容貌了,还可以此物相认。”
元思空笑道,“也不知我们今生还会不会再见。”
元南聿耸了耸肩,口气有几分敷衍:“谁知道呢,天下那么大,难了。”
“你说,广宁之战现在是不是也传到大同府了?”
元思空自顾自地点点头,“必然是的,广宁一战成名,早已名传天下。听说大同府如今也有战事,希望他们也能像我们一般成功退敌。”
“靖远王大兵在握,又是当朝名将,一定不会像我们这么狼狈的,你放心吧。”
元南聿将匕首抛扔给元思空,“二哥,睡觉罗。”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