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毓吹了吹滚烫的粥，缓慢送入口中，香甜软糯的小米粥带着它独有的细微颗粒感，让程毓微微隐痛的胃部得到缓解。

　　她坐在医院冰冷输液座椅上，一口口吃的很慢。

　　芙梅没有走，坐在一旁看着程毓吃粥，她眼角自然弯着，展露出岁月的痕迹。

　　程毓不自觉微微偏头，不太适应这种于她而言有些陌生的视线。

　　她低垂着眼，瞧见女人的鞋，忽然想到之前的事问：“阿姨，你的腿好些了吗？”

　　芙梅笑着说：“已经好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程毓话毕，也不知说些什么了，干脆闭口不言继续喝粥。

　　程毓本就没吃多少东西，不多时就喝完了一碗粥，将保温盒收拾好。

　　“我带回去吧，你空手也不好拿，你记得按时吃药吃饭。”

　　芙梅自然地接过程毓手里的饭盒，对她展示了自己的包，离开前还不忘叮嘱一番。

　　“阿姨，我送你回去吧。”

　　程毓开了车，不可能让女人独自回去，毕竟对方特地熬粥给她也是一番心意。

　　只是这种心意，让她不知道如何偿还。

　　她显然没办法和女人的儿子成为伴侣，送礼感谢可能会让女人误会，让情况变得越来越麻烦。

　　程毓心里想了想，还是趁早说清楚这件事。

　　芙梅听到程毓的话也没推辞，将饭盒装进包里点了点头。

　　程毓拎着药去了停车场，将车开出医院。

　　女人在门口等着她，站在路灯下逆着光看不清脸，影子在地上圆乎乎的一团显得很臃肿，但程毓记得女人本身很清瘦。

　　陈明林怎么回事，被妈妈一手拉扯长大，赚那么多钱不知道给妈妈买点质量好的衣服吗，就算自己挑不来不会找人吗？

　　就这也好意思在她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代他孝顺，恶心透了，看起来还行不过是矮子里拔高个。

　　不过想到陈明林是女人的儿子，程毓到底没继续在心里说什么，让女人上了车。

　　芙梅坐上了副驾驶，被暖风一吹身体放松下来。

　　“阿姨，你家住哪儿，我导航一下。”

　　虽然程毓上次拜访过陈家，但当时暴雨她并不记得小区的名字。

　　“好，灵水别苑。”

　　芙梅报了小区的名字，视线落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

　　车上有些安静，程毓打开了音乐，放些舒缓空灵的歌。

　　芙梅听不懂唱的什么，但觉得旋律挺好听。

　　她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问问程毓对儿子的感觉，可那些话在肚子里来来回回不知道怎么送到嘴边，只能干着急，这么优秀能干漂亮的姑娘，能快点到她家来多好。

　　芙梅知道儿子还小，从不干涉他感情的事情，可这次的相亲确实是赶巧了。

　　每次那群太太们请客吃饭，她都在旁边安静作陪，她们说的话她听不懂所以她不插嘴，她也很内疚自己没见识帮不了儿子什么，但儿子说她出席至少别人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她觉得很有道理。

　　那次也是一样，她奉行少说少错的想法，但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孩子感情又说到了相亲上，芙梅看到了程毓的照片，一下就移不开眼了。

　　那是张匆忙拍的照片，女人穿着件深蓝色的毛衣，淡棕色的长发烫了小卷，戴着眼镜正在工作，看起来知性能干，芙梅瞧着就觉得好，十分合眼缘，她便要了照片和中间人的联系方式，回去试着和儿子提了提，没想到儿子答应了。

　　之后芙梅又从儿子那里听了些程毓漂亮有能力的话，心里更是高兴，只是他们联系似乎不是很频繁，芙梅也不好多插手小辈感情的事。

　　上次程毓造访，她还以为有希望了，可是连着几天儿子都没和人吃饭，让她很忐忑，没想到今天凑巧遇到程毓，程毓竟然生病了，旁边也没人照顾。

　　芙梅就这么想了一路，直到听到程毓的声音才回神。

　　“阿姨，到了。”

　　“好，嗯……你记得照顾好自己，有机会来家里坐坐，尝尝阿姨的手艺。”

　　芙梅看向程毓，对她露出和善的笑容。

　　程毓指尖按着方向盘上的柔软皮革，并没有应声。

　　她看向女人，神色带上些抱歉。

　　程毓开了车内顶灯，芙梅发现了程毓的情绪变化，也感觉到了氛围的变化。

　　这让她的心微微提起，捏着包的手收紧，有些紧张。

　　“阿姨，感激你的好意，但不麻烦了，其实我和陈明林不是很合适，谢谢您对我的照顾。”

　　程毓委婉点明情况，她十分诚恳，不自觉用上了敬称。

　　这一路上她考虑过要不要下车给女人买答谢礼，但始终没想到合适的礼物，回头再补上好了。

　　她以为女人会替儿子说些什么，可能是询问或者其他，但女人没有。

　　“啊……噢噢……这样……”

　　女人有些尴尬局促地应答，从车上有些茫然地离开了。

　　程毓盯着车门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踩下了油门。

　　这次以后，应该是不会再见了。

　　女人很宽和，做她的儿媳妇应该会很不错，可惜陈明林她实在看不上，连勉强都不想勉强。

　　舌尖似乎还残留着小米粥的甜味，程毓清空了思绪，打开导航输入了终点地址。

　　灵水别苑，芙梅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家。

　　她觉得好可惜，但可能这就是有缘无分，她刚刚大脑一片空白，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来挽留。

　　真是没用，芙梅对自己有些气恼，一进家门看到躺在沙发上正在醒酒的儿子，也忍不住气恼。

　　真是没用，竟然不能让小程喜欢，这都把握不住，小程生病了都不知道，别人不跑才怪。

　　不过她到底没说出口，只能自己叹气。

　　“妈，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陈明林按着胀痛的太阳穴，声音有些含糊地问。

　　芙梅去盥洗室用温水打湿了毛巾，走过来盖在儿子额头上，回道：“去看住院的朋友了。”

　　半干的毛巾缓和了脸上的滚烫黏腻感，陈明林拿着擦着脸颊脖子，不放心地说：“这时间也太晚了，下次你记得给我打电话，或者直接给小李打，让人接你回来。”

　　“哎，知道了。”

　　芙梅没提程毓，程毓才说了她和儿子不合适。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你和小程最近怎么样了？”

　　陈明林随口答：“就那样吧。”

　　程毓是挺好看的，但就是滑不溜手，有时候和她吃饭那种气氛和谈生意似的，这些天程毓对他多有搪塞，说是忙的没空见面，陈明林也知道判断错误，不是十拿九稳了。

　　不过也无所谓，他还年轻，根本也不想结婚。

　　芙梅看着儿子的态度，心里更失望了，这下好像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她起身接过儿子递过来的毛巾，眼尖地看见了儿子衣服上的头发。

　　长长的黑发，一看就是女人的。

　　“你这是在搞什么，一边和小程吃饭，怎么还让别的女的靠的那么近，小程知道肯定……”

　　“妈，你别操心了，相亲而已，我们吃饭看电影但又没真的谈恋爱，她管我什么啊，再说了我又不是真的干什么了，应酬而已。”

　　陈明林本来喝醉就头痛，回来还要听他妈念叨数落，烦躁地扯开了领带。

　　芙梅抿唇：“小程是个优秀的好姑娘，你错过很可惜。”

　　“你见过她几面啊就知道她好了？”

　　“不是你自己夸的吗？”

　　“外面那么多女人，我挨个夸你是不是觉得她们都适合和我结婚啊，我才二十四你急什么，再说我公司还有一堆事。”

　　陈明林一声比一声高，芙梅连忙说：“我没急我没急，我知道你辛苦。”

　　她不想和儿子吵架，她也只是想问问，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赶忙去给儿子倒了杯温水止住话题。

　　陈明林喝了半杯水，缓和语气道：“妈，我不是和你生气，只是我现在有点难受所以情绪不好，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是希望你别插手我感情的事，我自己有打算。”

　　芙梅低低应声：“我晓得的。”

　　她没继续提程毓，等儿子上楼回房间后，她把客厅收拾了一下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装潢很素雅，小阳台上摆放着一列绿植，床头柜的瓶子里插着干花。

　　芙梅洗漱洗澡后坐在了小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皮笔记本。

　　她有记录事情的习惯，但和写日记也不大相同，她从不往里写自己的感受。

　　记好事情后，芙梅又将本子放好。

　　孩子们没有缘分，那也没办法了。

　　芙梅打开相册，把自己截图的那些程毓的信息全部都删掉，只是最开始介绍人给的抓拍的那一张，芙梅犹豫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删了。

　　夜里，芙梅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坐了起来，朝着床头的手机伸手。

　　“我看看……怎么搜来着……”

　　“嗯……删掉的照片还能恢复吗？噢噢可以。”

　　“我就放着看看，删了可惜，就跟他们说看明星一样，嗯。”

　　芙梅嘀嘀咕咕，放下手机心满意足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