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凉,一道孱弱的身影于林间,林中的叶子在风的骚弄之下沙沙作响,终是不堪其扰,纷纷扬扬地跌落于尘泥。 “快看——他们在那里。”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谷昔知道,那是男子的仇人追来了。 她知道她带着男子的尸体,是逃不掉的,十几年未消的仇怨,好不容易找到了仇人所在,怎么可能轻易就放过呢? 她不逃,一来是想赌一下,如果可能的话,便将男子带回山上,带到他们曾经的那个家给埋了,当然她觉得希望渺茫。 她猜到了大概率她逃不出去,但是却可以带着他去见他所想见的那个人,他于谷昔有恩,他死了,谷昔便不可能再有报恩的机会,唯有完成他的遗愿——去见那个女子。 一群人手中点着火把将谷昔和男子围了起来,看着男子浑身乌血,被小女孩背在肩头,心中不禁疑惑了起来。 “刚刚跑得不是还挺快的吗?这……这是怎么了?”
那布店的老板皱着眉头问谷昔道:“小姑娘?你这背上背着的是你爹?”
“是我爹!”
“他怎么了?”
“死了,被蛇咬死了……”谷昔说得哽咽。 “哈哈哈哈……跑——跑啊!跑了十年了!到底还是报应来了啊,哈哈哈……”老板闻言大笑道:“果真是老天有眼啊。”
“……”谷昔冷冷地抬头看着周围人的眼中尽是冷漠。 “将他们带回去,交给公子处置,小姑娘,你有这么个爹,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哈哈哈……” 于是几个粗壮的汉子便上前拽了男子的尸体,拖着男子的一只脚,向前走去。 谷昔挣扎着上前阻止,却被一巴掌打晕在地。 恍恍惚惚间,谷昔一个哆嗦,她感受到脸贴着冰冷之物,睁眼,一双鞋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醒了?”
说话的是个男子。 谷昔抬头,只见那男子坐在椅子上,俯身正看着她。 谷昔下意识地坐起:“我爹呢?”
“爹?哈哈哈……你叫他爹?他已经被我丢去喂——狗——了!!”
那男子狂狷地笑着,咬牙切齿道。 谷昔的心沉了下去,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令她感到窒息,喉中哽塞,近乎失语之态。 “他这十年过得倒是自在风流,居然还有了个女儿?”
男子伸手便想要去捏住谷昔的下巴,谷昔挪动着身体往后躲了过去,刚想站起身来,一阵剧烈的痛感便刺激着她的脑袋,脚一歪,又倒在了地上。 “小姑娘模样生得挺不错啊!只可惜瘦弱了些,跟着他这么些年,不好过吧?”
“……” “听那铺子的老板说,你叫谷昔?谷昔!这个名字好啊,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伺候我好不好啊?”
男子笑得令人心生恐惧,谷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身子僵硬无比,特别是那下半截身子。 “你别怕,你爹没被我喂狗,我骗你的,我与你爹爹是有些过节,可罪不累及妻儿,这点儿人性我还是有的,留你不过是我觉得你还太小,刚死了爹,于这世间流离,我于心不忍罢了,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的,残躯如此,我也做不了什么,哈哈哈……”男子说着说着,眼尾竟泛起微红之色,而后像是自嘲般地看着自己的双腿笑了起来。 谷昔一脸茫然地看着男子,她不清楚爹与这男子之间的具体瓜葛,更看不透眼前这癫狂男子的一言一行,何为真何为假? “来人,带她下去好好疗伤。”
男子的笑突然收住,改用了一种冰寒的语气喊叫着下人。 “是——”于是从门外进来两个丫鬟,将谷昔给带了下去。 迷迷糊糊,像是失了神一般,谷昔被包扎好伤口,而后被安排在一间在这个年代算得上华贵的房间之内休息。 闭上眼睛,她便又回到了山上,那个简陋的小屋里,男子笨拙地给她扎着小辫,一笔一划地教着自己写下他认识不多的那几个字,寒意随着漫漫长夜涌上了她的心头,她不禁蜷缩作一团,瑟瑟发抖…… 柔和的光透过窗子照到了谷昔的脸上,她缓缓睁开眼睛,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惊坐而起。 男子就坐在房内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 “醒了?脚还疼吗?”
男子偏过头来看着谷昔,眼中似乎满是柔和。 “……” 看不透,真的令人看不透。 “小心着点走过来吃饭吧,肯定是饿坏了吧。”
男子的语气也很平缓。 “我爹在哪里?”
“吃完饭,我带你去见他。”
男子抛给谷昔一个温柔的笑。 谷昔便小心翼翼地挪到桌子旁边,坐到了男子对面的椅子上,看着满桌子的吃食,有鱼,有肉。 “你很恨我爹吧!找了他十年,是因为他伤了你的腿?”
谷昔很想知道这过往究竟如何,面前的男子让她有一种预感,爹所说怕不是全部的真相。 “大清早的别提你爹,晦气!”
男子瞥了谷昔一眼道:“吃饭。”
“……”谷昔肚子很饿,却实在没有胃口。 “罢了,随你吧。”
“……” 一阵死寂,谷昔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男子默默地看向窗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娘呢?”
许久,男子才憋出这一句。 “我没有娘!”
“什么叫没有娘?”
男子好奇地将目光偏移到谷昔身上。 “我是爹从山上捡的。”
“……”男子一脸的惊诧,继而问道:“捡的?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谷子的谷,往昔的昔。”
“往昔?怎么会?你爹把你娘弄到哪里去了?还是说那个疯子把你娘给……杀了……”男子的神情逐渐变得难以控制,情绪愈发激动起来。 谷昔更是听愣在了原地,自己知道的实在是太少,这都哪儿对哪儿啊? “来人——来人——” 谷昔看着情绪近乎崩溃的男子,叫着人,而后被人抬了出去,自己有些无措…… 所以,就没人管她了吗?本以为被抓来会遭受折磨,可如今这情况,属实让谷昔感到意外。 不知不觉,又是夜半时分,谷昔躺在床上,想来还是会一夜无眠。 窗子透着点点星光,谷昔微微合上了双眼。 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是风吗? 不对——有人的脚步声。 而后似乎有人挑灯走到了她的床头。 “就是她?”
“主管,是的,她就是公子要我们小心伺候的人。”
“是有几分相像,可那位小姐不是早死了吗?怎么会有孩子?”
“这……属下就不知了,小的明明是看着那小姐被她的亲生父母给勒死的啊,而后装进了棺材,当晚就给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