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空气中已经嗅得到清冽的草香。许是刚下过雨的缘故,江岸两边群山掩映,轻雾笼罩。黛玉推开窗,瞧着江上水鸟归巢的景儿,会心一笑。 紫鹃走过来,给黛玉披上了裘皮披风,略嗔道:“姑娘怎么又在这封风口站着,自来身子弱的,这会子又不怕着凉了?”
黛玉回过头来,难得地没有出言反驳紫鹃,反而是笑意盈盈道:“你瞧瞧我,哪里像病的样子?不过是船舱里待得久了,闷得慌,只盼着这船开得再快些才好呢!”
紫鹃也笑道:“瞧瞧,姑娘这样高兴,可是琏二爷那边又有什么好消息了不成?”
问起这个,黛玉神色更加兴奋:“琏二哥哥跟我说,皇上下旨给父亲一个右通政的官职,还赐了一座很大的宅邸,离荣宁街不远,还更靠近皇宫,这可是莫大的恩典了。以后,我就不用再寄人篱下,可以跟父亲住在一起了呢!”
旁人不懂林黛玉的苦,紫鹃又怎么会不知道的呢?一句“寄人篱下”不过是四个字,却刺得紫鹃心里深疼。 林姑娘太好了,她不愿疼爱自己的外祖母为难,在荣国府里过活,从不肯说甚委屈,可她心中又怎么会不难过呢? 荣国府的下人惯是爱嚼舌根子的,况她是个爱玩笑的性子,说话又爱讥刺取笑,个性又好强,搁不住旁人说些什么,她就思虑许久。遇着宝二爷的事情,她又动辄落泪,久了,哪有不受人编排的? 所谓奴随主荣,林家虽祖上袭过列侯,但林如海从前不过就是个七品的小官儿,林家门楣自然比不上烈烈轰轰的荣国府了。荣国府的那班小人们,自然也在心里不把林黛玉当回事,连宝玉的奶娘李嬷嬷都敢公然挑剔林黛玉的不是,别说旁人了。 后来,荣国府里又来了一个薛宝钗。嘿,这下可更热闹了。 这薛宝钗,论家世又哪里够得上林家清贵?只不过是同王家联络有亲,众人看着王夫人的面子,才对她恭敬。 可是,这宝钗却远比林黛玉会忍耐,会做人。不管府里人说什么,她听见了就当没听见似的,从来没听见过她恼了之类的话。更重要的是,这位薛姑娘出手大方,无论是给她办个什么差事,小到几个铜板,大到一件衣服,一个银角子,都能得些好处。 谁还跟银子过不去不成?时间一久,这薛林二位姑娘皆是荣府的亲眷小姐,大家自然放在一起比较,众人自然多有捧着宝钗而轻黛玉的,也就只有老太太、王熙凤和宝玉这三个人对林黛玉略真心罢了。 可是这起小人哪里知道林姑娘的好处?在紫鹃眼里,林姑娘很美,不仅仅是她长得美,还有她那待人的真心。跟着她这么几年,她为这府上的每一个人落的每一滴泪都是赤诚的,紫鹃也都看在眼里。 只不过她生性清高,不屑于去做那些拉拢人心的事情而已,就被拿来与宝钗相比,还被编排了那么多咸淡话,这对林黛玉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