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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皇都广陵城外二百里。
落梅镇。 此处乃是堃岭雪山山脚下的一处古镇,地处北国交通要塞,与邯雍的皇城广陵城只有二百余里的距离。 也是许多商贾贯通南北、北上交易买卖时转折修正的重镇。 而此时落梅镇镇郊的驿站,却陷入一片混乱的厮杀。 说是厮杀,其实也不尽然。 这里更像是在经历一场毫无悬念的、力量一边倒的屠杀洗劫。 安氏的管事刘志远手臂带伤,脸上还带着方才激战之时溅落的血痕,一脸焦急的匆忙推开驿站最东边客房的房门,对室内衣着华丽、却满脸惊惶的主家连声催促: “——家主!我们这是遇到了落梅岭的山匪下山洗劫,他们人数众多,家中护卫人数太少,无法与之匹敌! 您快些带着夫人和小主子们先走!大家来断后,必为家主和夫人拖延住时间!”那安氏家主瞧着年纪也并不大,刚过而立的模样。 而他娇美的夫人怀中还抱着两个瑟瑟发抖、要哭不哭的孩子,一子一女看起来年纪尚幼,还不到大人膝盖高,遭遇此变吓得不轻。 安氏本是南朝天宸湖州的第一富户,本是做着丝绸锦缎的买卖,货物大多在天宸的江南一带贩卖流通,也有极品的云端锦卖入昭歌城,曾经风靡一时。 恰逢今年安氏的老爷子病逝,刚过而立之年的安氏新家主安轩上位理事。 安轩家主年轻气盛,不甘于将产业仅仅布局于天宸江南一隅之地,于是便想趁着秋高气爽还未入冬,亲自带几个看家护院的好手,北上邯雍皇城探探运气。 若是有幸在北朝邯雍发现什么商机,岂不是能将家中买卖贯通南北,更上一层楼? 娇妻穆氏听说安氏家主的想法,不仅不反对,还大力赞同,为解决丈夫的后顾之忧,不动摇安氏家底,于是夫人穆氏拿出了自己全部嫁妆帮补安轩此行采买。 安轩感动之余,便也决定顺路带着从未离开过湖州见过外面天地广阔的妻儿一道出行,全当游山玩水、见见世面。 本以为近年来南北休战多年,加上沿途雇佣了几名灵觉境的江湖中人随性护卫,必不会有什么危险或纰漏。 谁知他们一路有惊无险,人都已安然到了落梅镇,再走出百余里便可抵达北朝邯雍的国都广陵城,却遭遇了如此凶悍的山匪! “可是驿站庭院里的货物——” 安轩焦急道:“那可是夫人全部嫁妆采买换来的千金锦帛,是我们此行要卖到广陵城的全部身家!”
管家刘志远急迫道:“家主!快些逃命吧!如今您一家老小的性命只在顷刻,哪里还管得了这些身外之物?”
夫人穆氏一边拍抚着受到惊吓的孩子,一边连忙跟着劝道: “是啊夫君,刘叔说的没错!钱财没了我们可以再赚,但若是命没了便无法转圜。好在我们此行采买所用皆为妾身嫁妆,并非安氏本家家业,即便丢了也不会动摇家中根本。”
安轩性格优柔,更心痛妻子的一片真情。 “可是......那都是欢娘你的嫁妆,为夫本想此行打通了商路赚了钱,便连本带利尽数都赠还予你。”
穆氏牵着两个孩子站起身来,笑容苍白却温婉。 “夫君,妾心同君心,你我夫妻一体,本就不分你我,至于钱财,以后我们不妨加倍努力,自然会再赚回来的。”
安轩被妻子说动,加上外面的厮杀呐喊惨叫声越来越近,没有时间再让他纠结。于是,他连忙收拾了房中细软,便与管家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牵起夫人穆氏从驿站后门逃去。 就这样,三大两小一路跌跌撞撞,慌不择路的从驿站后门出来后,沿着山间小路便夺命狂奔,将身后的逐渐变小变轻的厮杀声抛之脑后。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几人再也没有了力气,才不得不停下脚步。 他们原本华丽的锦袍下摆,这会儿早已布满尘土,还有几处被山间怪石林木刮坏撕裂,显得衣衫褴褛,他们先前疲于逃命居然都不曾发觉。 “怎么回事?这山里怎么越来越冷了......” 穆氏脸色飒白的看着四周高的遮天蔽日的树木,“此时是什么时候了?方才不是才过晌午吗,怎么这山间都看不到日头了?”
管家受伤的手臂在寒冷的山间已经不再流血,他微微打着哆嗦,闻言心头却咯噔一声。 他脸色一僵,“坏了,落梅镇临近天下第一奇峰堃岭雪山,莫非是我们方才仓皇逃命中,慌不择路的跑上了堃岭雪山?”
安氏夫妻茫然的看向管家。 安轩不解问:“堃岭雪山,怎么,这里无法通行吗?”
管家苦笑着摇头,“家主乃南朝天宸的百姓,阖家久居江南,亦非江湖之人,因此有所不知,这堃岭雪山乃是北朝邯雍的第一峰。山上终年积雪不化,疾风严寒如冰刃刺骨,极其险峻巍峨,非寻常人力可攀越。 因此千年前,天下第一剑派不二城才会选址于此、开山立派,以便弟子们饿其体肤、苦其身心、磨炼心性,千百年来出了一代又一代的剑仙,被称为‘剑仙冢’。我们不过是凡夫俗子,夫人和少爷小姐又身体娇弱,如何能翻越得了如斯险峻巅峰?”
“什么?”
安轩惊愕,他看了看此时被山间怪异天气,冻得瑟瑟发抖的娇妻稚子,皱眉复又道: “刘叔,既然此路前行已是不通,那么不若我们原路返回呢?”
“不可!”
刘管家面沉如水。 “家主有所不知,北朝民风彪悍,山匪尤其残忍弑杀、狠心成性。况且邯雍又与我南朝天宸宛若世仇。 若是他们北朝的商贾被山匪劫持,或许家中交纳了足够让山匪满意的赎金,还可换回一条性命。可是我们南朝商贾若是遭遇了北朝的山匪,必然难逃一死!”
他目光沉沉的落在夫人穆氏和小姐身上,更何况他们还带着女眷幼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岂不是便要在此处等死?”
安轩闻言大惊失色,心中焦虑仓皇。 他上前一把抓住管家的手臂,如同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焦急之下居然忘记避开管家手上的伤口,但刘志远一声未吭。 “刘叔!您可是金遥天境的好手,因伤退伍前还是军中的百夫长。我安轩死则死矣,但请刘叔万万要保全我夫人和孩儿们的性命!”
管家刘志远咬紧牙关,闭目思索着。 安氏已故的老太爷对他有大恩,他不能不报! 安老太爷于他军中服役的那些年,帮衬照顾过他那苦命的瞎眼老娘,还在他老娘去世时仁心仁义的买了薄棺,帮亡母入了葬。 葬母之恩,生为人子,当衔草以相报! 安轩乃是老太爷独子,他需得以命相报,护得安轩夫妻子女周全,才算忠义。 山匪虽然大多武道境界低微,大多只是灵觉境,可是他这个金遥境也只比其高出一个大境界罢了,更何况对方人多势众。 若是他独自一人,自然可以在山匪之中来去自如。 但他若想原路返回,护着安家几名妇孺从众多山匪中脱身,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刘志远抬起头来,虎目定定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山丘,而今不过金秋九月,峰顶便已飘雪。 那就只能...... 赌一赌运气了。 就赌他们,命不该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