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昱的神情微动,在她即将别开脸的时候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腕上的镯子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平日在身上温得微热,这会儿被他冰凉的手捉住,奇特的触感让柳砚清惊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正要开口再叫他,却被人一把拉到了身边落座。“本座又不会吃人,你便是挨着坐又能怎么样。”
她闻言转过头,两人贴得过于近,他的体温似乎都能传递过来,令她的心砰砰直跳。可齐珩昱的眼眸已经恢复了明澈的淡漠,扭过头去捻着手里的一串佛珠,柳砚清想从中捕捉到方才的那一点失态,却早已无影无踪了。“只是怕大人平日里一个人坐惯了,我再贴着有些挤了吧。”
她讪讪地收回目光,车夫知道两人都坐稳了,这才扬鞭赶起马儿。“大人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跟别人同乘一驾马车啊?”
想缓和一下这莫名有些尴尬的气氛,马蹄声却将她问的话掩没在街市里。柳砚清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没听清楚吧,幸好她没问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跟女人同乘过一驾车,否则就更加尴尬了。外头夜市快要开始,小摊小贩们都在准备晚上的生意,一辆车壁就这么把他们和外头隔绝在两个世界里,外头有多热闹,车里就有多寂静。原以为今天就是这么安静地挨过这段路程了,柳砚清提着的心还没放下去,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弄得歪向一边。等鼻间传来一阵干净清冽的味道,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扑倒在了齐珩昱的怀中。马车急停,外头吵吵嚷嚷,似是车夫跟什么人闹了起来,对方听到这是齐珩昱的车之后立刻高声乞求指挥使大人恕罪,那声音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要进来道歉了。手脚猛地一僵,柳砚清慌乱地想要直起身子,却被齐珩昱一把按住,将她整个脸颊贴紧了自己的衣袍,而后伸出另一只手撩开车帘。“本座难得有兴致驾车出游,你们闹什么闹!”
“回大人话,这些摊贩蛮横无理,那泔水桶大剌剌地扔在街面上,幸亏是急着绕了半步,否则怕是要危及大人和……呃,危及大人的安全。”
车夫喉头一窒,瞧见他的脸色,发觉自己险些说错了话,连忙转弯儿,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指挥使大人,小的确实是无意的,也不知您大驾光临,实在是无心啊。请大人宽恕小的,小的当牛做马……”“行了!”
齐珩昱瞥了一眼被自己按在腿上、脸朝自己一个劲儿使眼色的人,心中一松,末了打断那小贩的话,挥了挥手叫他离开,又唤车夫上马:“下次遇见这种事儿略过就成,他一个摆小摊的,你就是抓进诏狱又能怎么样。再说本座在你眼里就那么闲么?劳心费神地跟这样的人扯什么扯。”
“是,奴才记住了。”
车夫战战兢兢地看着帘子被他放下,这才松了口气,心中却依旧后怕,将今日的平安无事归结于齐珩昱没有受伤。他不敢想象,若是刚才没有急停,真伤着了他或是……或是车里那位姑娘,自己的脑袋这会儿还在不在脖子上。柳砚清此刻却是脸憋得通红,心跳密如擂鼓。见齐珩昱收回了撩开帘子的那只手,她立刻出声拿气音喊他:“大人!大人你快放开我,头都要压扁了!”
齐珩昱仿佛是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手底下还压着一个人,淡淡瞧了她一眼,把手放开,看着她直起身子整理那顶瓜皮帽,似是突然来了兴致,夸了她一句:“穿这一身倒是怪好看的。”
“好不好看不知道,反正说不定明儿永宁城里就传出来了,说指挥使大人和一个年轻公子同乘一驾马车,那公子还躺在大人的腿上!”
柳砚清揉了揉被他按痛的脑袋,没好气儿地同他开着玩笑。没想到齐珩昱今天非但没有反驳她,还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哦?你很在乎这件事情么?那倒是好办,这条街市所有的小贩在福安那儿都有记录,我回头跟他说一声,都别留了。”
身侧的人心里一紧,猛地抬眼看他,连忙摆手:“我胡说的我胡说的,大人这样的胸襟,跟一个小摊贩置气可是犯不上,咱们别误了正事儿。”
瞧着她紧张的样子,齐珩昱却像是终于得逞了一般笑起来,身子微微后仰靠上了车壁,眼神却依旧落在她身上,像是看不够她这一身打扮似的。好在没过多久马车就停在了镇抚司门前,柳砚清还没等车停稳,便逃脱一般起身跳了下去。美其名曰要替大人掀着帘子,却再也没敢抬头看他,生怕他再提起要解决掉一整条街的人那档子事儿。不过齐珩昱眼前有正事儿的时候又恢复了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样子。柳砚清是头一回觉着他这样就挺好的,最起码不用担心哪句真哪句假,便也立刻正色跟在了他身边,随他往关押王立的那间密室走去。福安先前就拿着她给的那根银针为他解了穴,这一整日吃喝也没苛待,现在的王立已经完全活络过来了,见他们进门,立刻跪地伏首:“齐大人,柳姑娘……不,掌药大人!二位大人万福,谢二位大人不杀之恩!”
齐珩昱眸色微沉,撩开长袍往门前的椅子上一坐,望着他冷笑道:“万福?你不是盼着本座死在天牢里,好跟你那表舅舅一同接手镇抚司么?哦不对,本座记得你还说,要让本座给他提鞋?”
柳砚清站在一旁,斜眼瞥他,听着他将王立糊涂时候说的那些梦话一个字儿不落地复述出来,心道他是真的记仇,一时间想笑又不敢笑。“大人!奴才罪该万死,奴才这张嘴不听使唤,那……那都是睡着了的戏言!不是不是,奴才从来都没有说过那样的话,都是国舅爷他耳提面命,不关奴才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