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也并没有那么难熬。大伙儿都累了一天,难得歇下来的时候也没工夫去管屋里来了什么人。多不过是瞧她几眼,在她有些无所适从地自报家门后,也没人多问什么,都各自打水洗漱,屋里静悄悄的,倒是让她能沉下心来好好儿适应这突变的生活。几近亥时,院儿里最后一盏灯熄灭之后,柳砚清躺在自己那一方窄窄的褥子上,屋里静得几乎连众人翻身的声音都能听得到。她这一天没做什么活儿,只是被芷青带着绕了一圈熟悉熟悉地方,所以并没有多劳累。可当所有人的床铺上都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时,柳砚清反倒睡不着了。平时的这个时候,她应该是才从齐珩昱的书房里出来,或由福安点灯护送回灵均堂,或由他亲自拥着她行走在黑暗里。而灵均堂那方小院子里,无论多晚都不会熄灭灯火。天儿暖和了之后,菀橙总是披着一件薄衫坐在院儿里的石阶上等她。若是福安将她送回来的,菀橙便早早就拉开大门,端着早就热在炉子上的煎茶迎她进去。若送她回来的是齐珩昱,那丫头就很是机灵地躲进了里屋,直到两人在门前的腻歪劲儿过了,她听到齐珩昱离开的声音,才会从里头跑出来。往日的一幕幕在柳砚清心里化开,被浓重的夜色掩埋,余下的是无尽的感慨。她从未想过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有一天会变成仅供怀念的回忆,也从没体味过,原来那些寻常的日子,是那样令人割舍不下。心里存的事儿越多,就越是睡不着。柳砚清翻来覆去,却又怕自己的动静打扰到其他已经劳累一天的人,干脆起身披了衣裳,悄悄出了门。暮春夜凉如水,一梳弯月还未落下,像容貌未成的年轻姑娘,见人羞缩、若隐若现地挂在天边,雾蒙蒙的并不光亮。倒是满天的星又密又忙,忽闪忽闪分外惹眼。满腹心事的人靠在门上,拢了拢身上不厚的外衣,仰头望着天空,不知是该羡慕月亮的清高,还是该嫉妒群星的热闹。正胡乱思索时,柳砚清肩上忽然被人轻拍了一记。她慌忙回头,只怕是自己夜半出来坏了尚药局的规矩,正要一轻声道歉,却见一个面容白净的小姑娘笑盈盈地站在她身后。“柳姑娘身上这料子是蜀地的锦缎呢,暗纹压花好看得紧。”
姑娘家搭话,无非是从穿戴上夸奖几句。柳砚清却愣了愣,尴尬地笑笑。她知道自己要来的是什么地方,所以那些太过艳丽的衣裳原本就没带。只挑了几件瞧着差不多的,但也都是进了齐府之后由齐珩昱吩咐下头的人给她做的。她平日只穿官服,很少换裙裳,也并不多研究时下的流行。原只知道自己身上这件花样儿不多但料子肯定差不了,但没想到还是叫人一瞧就认出了不凡。或许是她的表情出卖了内心,与她搭话的那姑娘顾自走近了些,忙又解释道:“姑娘不必拘谨,我叫彩袖,原是太医院的人。因给主子拿错了药,才被贬黜下来。和姑娘一样,也是才来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