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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丽安第一次见到丹枫,是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景下。 她来得不赶巧,丹枫恰好有公事前往玉阙,两人走了个对过,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碰头。 茉丽安见过好几位龙尊,对持明族内部氛围和长老态度也摸了个七七八八,没兴趣和他们打交道,索性就赖在白珩身边,隔三差五刮点鳞粉下来,用应星的工资卡付食宿费。 白珩热心开朗,交游广阔,走到哪里都不缺朋友,带着茉丽安在罗浮逛吃逛吃,从宣夜大道这一头吃到长乐天那一头,什么琼实鸟串、热浮羊奶、貘貘卷、鸣藕糕……都得给姐妹安排上!有咱们应星哥买单,怕什么! 应星:“?”
当然,她们也不光是花应星的钱。 她们还会打扰他的工作。 应星:“??”
茉丽安很喜欢看应星铸造兵器,一来她不怕火、不怕烟,有机会看别人看不到的,那自然是不看白不看;二来她觉得自己的龙鳞被投入熔炉,和来自宇宙各处的原材料融为一体,淬炼成为全新的造物,未尝不是一种浪漫的“新生”。 这鳞刮都刮了,总得看看生出个什么崽吧! 白珩就不一样了,她的皮毛比长乐天最好的衣料还要柔软,大尾巴油光水滑,每晚都要用紫檀木的梳子细细梳理,再涂上柑橘香型的防火油膏,确保找不出一根枯黄或分叉。 别说参观应星打铁了,就算应星把铁锤架在她头顶,她也不会靠近燃烧的火炉。 但白珩不爱看打铁,不妨碍她喜欢应星打造的兵器。 上回出差之前,她软磨硬泡央求着应星给自己做一把弓,在“镜流都有了我怎么没有啊小应星做嘛做嘛要不我叫你应星哥也行”(景元:你好好说话,不要抢我台词)的连环攻势之下,应星终于点头,用手头现有的材料给她打造了一把曲弓。 换句话说,白珩隔三差五上门,不是去参观学习的,而是去催债的。 当然,她催债也不是白催,每次都会给应星和他同组的兄弟姐妹们打包一推车外卖,有时候是加满芋圆珍珠的仙人快乐茶,有时候是金人巷夜市刚出锅的烤串,永狩原的极品肥牛包裹着金针菇,鳞渊境的大鱿鱼被煎烤至两面金黄,肥而不腻的培根肉上滋滋冒着油光…… 因此,无论应星本人是否愿意,工造司上下都热烈欢迎白珩小姐上门催债,甚至还会主动替她监工。 这一日,应星精心锻造的曲弓终于面世,他主动邀请白珩过来试试手感,再根据实际情况做进一步微调。 谁成想白珩根本坐不住,一拿到这把弓就跳了起来: “哇,你真是个小天才,我从没见过这么棒的设计!你等着,我这就去港口试试,看看能不能左手开弓右手开星槎!”
应星:“???”
应星:“不是,等等!你回来!我不是让你去干这个的!虽然理论上可行,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让你回来听到没有!!”
他倒是想把手边八十斤的大锤扔出去,又怕砸得狐狸脑袋开花,只好冲一边跟来凑热闹的景元和茉丽安咆哮: “笑什么笑,很好笑吗?还不快去追她!景元,你的阵刀还想不想要了!”
景元浑身一激灵,满脑袋白毛都炸开了,原地一个箭步蹿出去:“要要要!应星哥你别上火,我这就把她抓回来!”
应星转向茉丽安:“你的夜宵还要不要了?”
茉丽安大声抗议:“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等价交换,不是我有求于你,你不能这样威胁我!”
应星握紧锤柄,手臂上肌肉贲张:“你到底去不去?”
茉丽安:“……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就这样,一狐在前面跑,一人一龙在后面追,三道黑影旋风似的卷过工造司,一路冲刺到了停泊星槎的港口。 景元:“快快快,再不快点我刀没了!不对,我的意思是白珩人要没了!你不知道,她的口头禅是‘油门不踩到底是不能见帝弓的’,一摸到星槎就跟开了八倍速一样,人眼都追不上她,得用自动追踪型镭射炮才行!”
茉丽安:“哇,用镭射炮对付姐妹,你们罗浮人这么硬核的吗?放心吧,要是她上了星槎,我就变回原形去追她,你不知道我当年肉身横渡宇宙……小心!”
说巧不巧,此时恰好有艘星槎到港,对面一行人从星槎上鱼贯而下,与他们来了个狭路相逢。 景元一时刹不住脚,茉丽安生怕他们撞个正着,连忙展开背后的龙翼,原地来了个脚不点地的龙车漂移,横跳过去把景元提溜起来,跌跌撞撞落在一边的集装箱上。 就这么一漂移的工夫,白珩已经找准机会,飞也似地躲到了对面一道人影身后,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条无处安放的大尾巴。 “饮月,救我!”
“白珩,什么情……” 那人还未开口,茉丽安就像颗炮弹一样俯冲进他怀里,双手贴着他肋骨伸过去,紧紧抓住了躲在他身后的白珩。 “不许跑!你跑了景元的刀怎么办,更重要的是我的饭票怎么办?”
白珩哭笑不得:“不是吧姐妹,要不要这么拼啊!明明都是我带你逛街吃饭,怎么应星埋个单就把你收买了?好吧,我承认埋单的男人很有魅力,但你也用不着献祭自家姐妹吧!”
茉丽安不依不饶:“谁说我献祭你了?你要试弓,找两个靶子不就好了,有什么好跑的!”
白珩据理力争:“你不懂,我们飞行士属于天空,一定要在天上开弓才能找到感觉!我就是去外面飞两圈,又不是去学帝弓司命射建木,你们一个个急得跟什么似的,不至于吧!”
茉丽安:“我——不——管——你——回——去——” 白珩:“我——才——不——要——回——去——” 她们两人一个往后拽,一个往前拖,愣是隔着一个大活人拔起了河,要不是对方站得稳,只怕早就被她俩裹挟着从空港边缘翻滚下去,为罗浮星槎事故史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 景元站在集装箱上俯瞰乱局,满头炸开的白毛还没塌下去,看上去一个头两个大。 他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这场混战,只能挠了挠后脑勺,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哈哈,意外,都是意外。丹枫,要不你给调解调解?”
“…………” 对面那人还是没应声,只是保持着沉静如水的表情,在茉丽安铁锁般的双臂间轻轻挣扎了一下。 臂力半斤八两,没挣开。 ……这就有点尴尬了。 那人低头看着怀里这个龙角、龙翼、龙尾,却丝毫没有传说中龙裔矜贵与威严的神奇生物,仿佛百感交集一般,近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当事人还沉得住气,跟在后面的侍从可就沉不住气了,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两眼发直,眼看着就要当场厥过去: “龙龙龙尊大人!您没事吧!”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俩搁这干什么呢?搞两面包夹芝士是吧?要不是龙尊苗条,早就被你们夹扁了!还不快起开,让龙尊大人出来!”
“哈?”
茉丽安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夜宵,突出一个六亲不认,亲姐妹白珩在她眼里都是一串行走的琼实果,哪里顾得上外人说什么? 于是她非但不撒手,反而将白珩抓得更紧了:“不行,她要是跑了,我的饭票也跑了,到时候你们还能请我吃饭不成!”
“…………” ——就在这时。 茉丽安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喟叹,紧接着,一只手抚上了她头顶的龙角。 “……?”
对美露莘来说,龙角和龙尾都是骨骼的一部分,是来自古老先祖的馈赠,拥有比身体其他部位更加敏感的神经。 因此,当对方抚摸龙角的时候,她的感知也比任何部位都更加清晰。 首先是手指,轻轻触碰到与头顶相连的龙角根部,仿佛在确认触感一样,蜻蜓点水似的一掠而过。手指很长,一寸寸从龙角表面拂过时,她能感觉到遒劲有力的骨节。 然后是手掌,在交错的掌纹之上,是一层粗砺的薄茧和无数细小的伤痕,沿着她光洁的龙角慢慢滑过去,从根部一直滑到末梢,掌纹和伤痕的形状也随之印入她脑海。 伤口有点多,生命线却有点短啊,她想。 直到这时,茉丽安被仙舟美食蒙蔽的感官才逐渐恢复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扑了个人。 扑了个……什么人来着? 那人用手掌按着她的角,以一种不会让她感到疼痛的力度,将她的脑袋轻轻从他肩头推开,恢复到能够看清对方是圆是扁的距离。 于是她抬起头看向他。 他也正好低头看过来。 说实话,这不是个适合重逢的场景——背景是乱糟糟的星槎港口,大大小小的集装箱堆了一地,其中都是比应星胸大肌还硬的钢铁矿石;配角是一只使出吃奶劲儿逃跑的狐狸,一个尴尬的假笑男孩,还有一群大惊小怪、大呼小叫的龙尊近侍;没有特效,没有BGM,只有身后偶尔走过两个送外卖的金人,扯着喇叭喊人出来拿卤肉饭。 但是在那一刻,茉丽安觉得一切都远去了。 就好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样,焦点凝聚在眼前,整个世界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茉丽安,阿尔比恩之龙的遗嗣,是吗?我听天风君来信说起过你。”
这一代的罗浮龙尊“饮月君”——丹枫低眉敛目,长睫轻垂,明澈的眸光如一泓碧海般倾注下来,又仿佛容纳了一整个洞天,要将人卷入到无底的青空深处。 港口有风轻送,鸦羽般漆黑的长发随之飘摇,发丝扬起复又滑落,似白纸上泼开一幅潇洒写意的墨画。 墨发如瀑倾泻,起落间似有潋滟水光,与他眸中深不见底的天与海一同摇曳。 “…………” 那一刻,茉丽安觉得自己确实抱住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