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好在两人并未大醉。苏扬大考在即,而王朗则要照顾自己母亲,两人很快回到药铺。王朗先行前往母亲房间,苏扬走到后院,看向正房,此时分明夜已过半,正房之中却仍旧亮着灯。他轻推开门,便见母亲和妹妹都在房中。房间中只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火光,堪堪照亮一片角落。母亲和妹妹两人,便借着这微弱火光,做些缝补细活。“扬儿,你回来了,酒喝得多吗?”
李兰芝见苏扬回来,目光关切,“我去给你做些醒酒汤。”
“娘,不用了,我和王兄只喝了一点酒,不碍事的。”
苏扬连忙摆摆手,看向母亲手中正纳着的鞋底,她正有些吃力地用针刺穿鞋底。见此,苏扬眸光闪烁,药铺入不敷出,为谋家中生计,母亲只能在烛光中纳些布鞋,添补家用。火光中,隐约可见母亲的手上满是厚厚的老茧,更是有着不少被针戳破的伤口。似是注意到苏扬的目光,李兰芝有些不自然地将手上伤口用鞋底遮掩住,不愿让苏扬看到。苏扬心中一颤,只感觉仿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鼻头微酸,眼角不自觉有些湿润起来。他走到李兰芝身旁,握起李兰芝的手,轻轻吹了口气,有些哽咽地询问道:“娘,疼吗?”
李兰芝轻轻摇头,心中感动。扬儿这般懂事,她便知足了……“对了,扬儿!”
李兰芝似是想起什么事情,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她放下手中针线,站起身来,走向一旁。“今日事急,有件事,娘还未来得及跟你说!”
李兰芝自不远处桌角处,拿起一份信件,一脸喜色地递向苏扬。苏扬快步上前,从母亲手中接过信封,粗略地扫过。“是云府的信?”
苏扬有些诧异。“对,哥,我那位未过门的嫂子,给你来信了!”
未等李兰芝回话,苏悦背着小手,笑眯眯地凑到苏扬身前,下午时的阴霾,似乎已被她忘却。“吾兄苏扬亲启。”
信封正中写着一列娟秀小字,字迹翩若惊鸿,笔势却又隐隐透露出一股遒劲,遗世而独立!若是字如其人,那写这字的人,也应该是个外表待人柔和,实则内心孤傲,卓尔不群之人。在这时代,指腹为婚,并不罕见,他也有一桩婚约。父亲在世时,曾在太医院任职,也算风光一时,结交好友不少,便与云府老爷一起,为他和云府大小姐云千瑶签订了婚约。只是后来父亲去世,苏扬一家家道中落,父亲先前的许多好友,也都逐渐失了联系,感情渐渐淡了,他们一家与云府,也再没有什么来往。但这婚约,不知是碍于情面还是如何,一直并未解除。如苏悦所说,这封信,应该就是那未曾谋过面的未婚妻,云千瑶所写。“扬儿,人家能在这个时候还给你写信,说明人家还没忘了咱们!”
李兰芝笑道,心中有些感慨。他们一家人,如今生活贫苦,这世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些年来,她深有体会。但云府小姐能给扬儿来信,便足以表明对方的诚意。苏扬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哥,我听说,嫂子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每每写出诗篇,都会被广为流传!”
苏悦眨了眨眼睛,眸光中满是向往,“说起来,再过几日,京城之中还会有一场游园盛会,京城才子佳人们都会前去,嫂子她应该也会去吧,不知道又会写出什么样的诗篇来……”苏扬无奈地看着苏悦,这丫头对于他那未婚妻,比他了解得都多。他伸出手指,虚点苏悦挺翘的琼鼻,“这些你都从哪里听说的?”
“是从来药铺看病的人偶尔提起的嘛!”
苏悦作势假装捂住自己的鼻子,娇憨一笑。苏扬苦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他拆开信封,取出其中信件,将其中写满娟秀文字的上好宣纸缓缓展开。字迹依旧娟秀多姿,运笔秀巧,苏扬粗略扫来,心中不由赞赏,只这张书信文字,要是能流传到千百年后,也是不可估价的墨宝!不过,书信中所写,虽有寒暄,字里话间所流露出的语气也算柔和委婉,但所透露的意思,却很是疏远。大致是让他放下念想,不要再守着那一纸婚约,这样对彼此都好!尤其书信最后,还附上了一首诗句:秋华凌素清宵半,疏雨幕垂纤云燕。男儿自当书剑长,何须霖铃比翼愿?一首诗作,文采斐然,感情诚挚,记忆中云千瑶素有才女之称,咏诗作词,自可信手拈来。以苏扬前世的学历,很轻易就能看懂其中意思。这是要自己主动放手啊……如今正是秋季,所谓秋华凌素,便是秋天鲜艳花朵胜过素洁的颜色,换言之便是外面有那么多好女子,没必要一直与她纠缠。而她自比云中飞燕,只是被小雨阻挡,难以高飞,苏扬便是这场小雨!有意思!这时代的才女佳人,说话都是这么委婉吗?而且,诗作的后两句,更是劝诫他,好男儿应当志在建功立业,莫要一心痴迷于情爱,怕他因此自甘堕落!这么看来,信件先前的一番话,反倒是云千瑶怕他看不懂诗句,对这首诗做出的解释了!苏扬无奈一笑,折好信件,没让母亲和妹妹看,担心她们因此担忧。对于这素昧谋面的未婚妻,苏扬心中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前世时代,讲究自由恋爱,既然云千瑶不愿受牵于这一纸婚约,那倒不如索性断了,这样对彼此都好!不过,自己这算是在一天时间里,被分手两次吗?苏扬心中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