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村委会外面,就看见聚集了很多人。吃饭的大圆桌被掀翻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地上还有摔碎的酒瓶和瓷碗。磊子光着膀子站在那里,一张脸涨得通红,面上充满怒气。几个臂粗膀圆的汉子围着磊子,袖子挽起老高,一副要干架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我这上个厕所的时间,怎么外面就闹成这样了?来人大概有七八个,人数是磊子他们的两倍,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表情。其中有一个瘦高个闹腾的最厉害,他的手指几乎都要戳到磊子的鼻尖,不停地叫骂着,满嘴唾沫星子乱飞。“磊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走过去,故意卡在磊子和瘦高个中间。磊子还没说话呢,瘦高个一把将我推开:“外村人吧,滚一边去,这里没你的事!”
我一听这话就火了,敢情这混蛋把自己当地头蛇了?磊子看见我被欺负,顿时就炸毛了,顺手就从地上抄起一个空酒瓶,抬手砸碎了,顶着高个子的胸口,瞪红眼睛怒吼道:“你他妈再敢动我兄弟试试?”
瘦高个红眉毛绿眼睛的盯着磊子,那模样仿佛要把磊子给生吞活剥了,出口也是不干不净:“我草你妈磊子,你翅膀长硬了是不是?你知道你他妈在跟谁说话吗?”
磊子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我他妈管你是谁!”
“有种!呵呵,有种!”
瘦高个啐了口痰,眼睛里凶光闪现,右手往腰后摸去,看样子他还带的有家伙。“高佬,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那个年长的抬棺匠终于说话了,刚才喝酒他一直都是沉默少语,此时也实在忍不住开口了。“姓黄的,你跟我的那笔账还没有算清呢!”
那个名叫高佬的瘦高个,恶狠狠瞪了黄老一眼。“嚷嚷啥,你们这是在嚷嚷啥?”
人群分开,村长从人群后面走了进来,吵闹声把村长都惊动了。村长姓牛,五十岁上下,心地很好,为人也正直,在牛家村的威望很高。所以当村长一现身,像高佬这样蛮横的人,都立马不做声了。村长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蹙起眉头:“磊子,这是怎么回事?”
磊子放下酒瓶,点燃一支烟:“我们好端端在这里喝酒吃饭,高佬就带人来找我们的麻烦!”
“高佬,在村委会门口闹事,你想干啥?你要翻天啊!”
村长的脸上明显有了怒气,在村委会门口闹事,这是对他权威的一种挑战。高佬揉了揉鼻子:“村长,牛家村的抬棺业务一向都是我高佬承包的,我听说磊子他们今天擅自抬了口棺材,这恐怕有些不合行规吧?”
“啊呸!”
磊子吐了口唾沫,愤岔岔地说道:“你承包?你凭什么承包?谁不讲规矩,你要不要脸?”
村长摆摆手:“好啦,别吵啦,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们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丢脸呢!高佬,今天这事儿是我通知磊子他们来抬棺的,你是不是也要向我兴师问罪呀?”
村长这步棋直接将了高佬的军,高佬再怎么蛮横,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吧,他的脸色变了变,终究还是忍住不好发作。高佬看了村长一眼,又看了磊子一眼,撂下一句狠话:“今天这事儿咱们不算完,走着瞧!”
,然后招了招手,带着手下的那些人骂骂咧咧离开了。看着高佬离开的背影,村长叹了口气,面露不悦之色:“这高佬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村长转过身,象征性地数落了磊子几句,然后让他把地面收拾干净。收拾完东西,酒也醒了大半,磊子让老黄他们几个先回去,只剩他独自坐在村委会的台阶上跟我聊天。“磊子,那个高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要来找你的麻烦?”
作为兄弟,我有义务关心磊子的情况。磊子丢掉烟头,又点上一支烟,猛吸两口:“这事儿说来话长!”
原来那个高佬是牛家村出了名的浑人,说白了就是一个地头蛇,仗着他爸以前是生产队的队长,在村里胡作非为,欺凌弱小,一直没有什么正当职业。磊子小学毕业出来混的时候,认识了高佬,有段时间经常跟在高佬的屁股后面混。后来这高佬不知怎的,看中了抬棺这门营生,于是组织了一批抬棺匠,利用威逼利诱的社会手段,周边几个乡镇的抬棺业务基本上都被高佬给承包了,尤其是在牛家村,更是没有人敢跟高佬抢生意。但是这高佬自身并不是抬棺匠,他就负责联系业务,然后从中抽水,也就是抽成。比如一趟挣五十块,起码要给他上交二十块,不交也行,那你永远也别想再挣这个钱了。高佬抽水抽得厉害,就跟周扒皮一样,剥削下面那些抬棺匠的血汗钱。久而久之,终于有些抬棺匠受不了了,摆脱了高佬的控制,重新组建了新的团队。但大多数团队都没法存活,谁要接了业务,高佬就会带人去闹事,行事非常霸道。老黄是个资深的抬棺匠,干这行少说也有二十年,手里也有一些门路,再加上在这个行当里面的威望比较高,高佬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他们。磊子早就看穿高佬的为人,很早就没跟着高佬混了,现在跟着老黄抬棺,勉强能够混个温饱。牛村长跟磊子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所以今天这趟业务,是村长亲自让磊子来接的。但这事儿被高佬知道了,高佬觉得磊子他们是在挑战他的江湖地位,威胁到他的切身利益,所以找了一帮人来捣乱。“这个高佬真不是东西!”
我愤愤地骂道。磊子丢掉烟头,面露担忧之色:“今天算是彻底跟高佬他们撕破脸皮了,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夜深了,我也没处落脚,跟着磊子去了他家里。磊子他妈常年卧病在床,早已经睡着了,我们从侧门进去,简单洗漱之后爬到床上。两兄弟差不多十年没见,彼此都很亲热,那种感情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反正这一夜我们卧膝长谈了很久很久,更多的是谈论未来,对于十八九岁的我们来说,未来显得迷惘而又遥远。早上我和磊子还在被窝里酣睡,老黄就来敲打窗户,在外面急匆匆地喊:“磊子,快起来,出事啦!出大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