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整整持续了四个小时才结束。从抢救室里被推出来，胳膊上还扎着滞留针，小小的人儿在病床上悠悠醒转过来。“哥哥……”意识还停留在阴冷潮湿的垃圾场，还没睁开眼睛，等等的眼泪就先掉了下来。原本趴在床边浅眠的燕楼立刻惊醒，伸手握住妹妹的小手，他柔声回应道：“等等乖，哥哥在呢。”

“哥哥，垃圾场真的好冷，等等害怕。”

术中麻醉的药效还没过去，等等神志不清的呓语，“等等会听话的，以后会努力做有用的孩子，哥哥，带等等回家……”细弱的哭声哭得燕楼心揪，他怜惜地摸摸孩子汗湿的额头，连忙低声安抚，“等等不哭，都过去了，现在哥哥守着你呢，你在医院里很安全，不怕。”

疼惜的话语逐渐驱散了等等心里的不安，她勾着燕楼的手指又梦魇了一会，才终于清醒过来。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脸，孩子慢慢眨动了眼睛。恍惚想起，今天下午，好像就是这个人，从天而降，劈开了无边的绝望和黑暗，把她从垃圾场里救了出来。小手不自觉用力抓紧燕楼的手指——所以，眼前的这个哥哥，就是胖球之前在梦里说过得，她真正的亲人吗？温柔的磁音还在低低说着什么，如果这就是大哥的话，那，“哥哥会带等等回家吗？”

“等等会努力做听话懂事的小孩的，会帮哥哥干很多家务，努力让哥哥高兴的，哥哥能不能别再丢下等等了？等等想回家。”

林芳嫌弃的话似乎犹在耳边，“父母”毫不留情的抛弃，在孩子幼小的心灵里显然已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等等不想做没家的孩子。“怎么会……”看着她近乎哀求的眼神，燕楼心口蓦地就酸涩了下，“大哥怎么舍得把你丢掉，等等，燕家已经把你弄丢了太久，你不知道，昨天能再次听到你的消息，大哥有多高兴。”

失而复得，除了感恩，他现在就只有深深的后怕。“哥哥以后都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燕楼低着头，把妹妹的小手贴到脸上，连语气都是哽咽得，“等到等等把身上的伤养好了，大哥就带你回家。”

“以后有了父母的疼爱，兄长的保护，我们等等就再也不会受苦了。”

然而提起父母，等等的脸色却是瞬间发白。夏天闷燥的地下室和冬天泼在身上的浇花水，无休止的咒骂和无数饥饿的夜晚……两年间，有关于沈家夫妇的所有黑暗的记忆顿时如同沉渣泛起，孩子惶恐地睁大了眼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新的爸爸妈妈，他们也会讨厌等等吗？”

等等看着哥哥，不安地询问：“他们会不会也想要拿等等的血去配型……如果不成功的话，他们会再把等等送到垃圾场扔掉吗？”

太过年幼的孩子过早得经历了人世的艰辛，饥饿和殴打，让父母这个本该被孩子无条件依赖的身份，已然成了她的噩梦。听出她声音里的恐惧，燕楼心里就越发难受，“不会的。”

“你本来就是燕家最宝贝的孩子，等等，在燕家，没有人会舍得做伤害你的事情。”

垂眸，轻轻抚过她胳膊上那些细密的针孔，燕楼眼里的血丝勾缠。“哥哥知道等等在外边是受苦了，抽血配型，放心，沈家欠你的，哥哥会替你讨回来的！”

也许，生不如死，对沈家的那对畜生来说，终究也还是太仁慈了些。这种没有人性的渣滓，他们就该下地狱！一丝冰冷的杀意从心头掠过，就在这时，随行的助理拿着手机匆匆进来，“小燕总，集团那边来的电话，说前台有位姓沈的先生找您，说是为了子公司跟耀祖国际物流的一起商业纠纷。”

熟悉的姓氏，让燕楼黑眸倏地一眯。沈家的物流公司。没想到，他们跟沈家还有这种的缘分。不由得，他冷笑出声。伸手不动声色捂住妹妹的耳朵，燕楼侧头低语，“好啊，那就请他到医院来见我吧。”

——收到燕氏集团前台的电话转述后，沈耀祖他们来得很快。一路上，沈耀祖都在对林芳紧张地叮嘱，“燕家贵为临省四大家族之首，跟我们平时接触的小门小户可不一样，你一会进去见了人，记得千万别乱说话。这也许就是咱家最后的机会了，可不能再错过了……”“哎呀，你就放心吧，事关公司生死，我心里有数着呢。”

林芳自然是满口的应承，只是下车后看看医院的招牌，却仍是不满的嘟囔了句，“我就是觉得，这燕大少做事太不讲究了点。即便是咱们有求于他，也没有见面就把人约在医院的吧？这地方可到处都是病菌，他也不嫌晦气。”

“行了，少说两句吧你！也不想想那人家是什么身份，肯见我们就不错了。”

沈耀祖警告似的瞪她一眼，等摸到病房，面上立刻堆起了讨好的笑，“小燕总不好意思，是我们来晚了。”

手里还提着临时买来的探病礼品，他敲门进去，“初次见面，不知道您身体抱恙，一些补身的营养品，聊表心意，还望您不要嫌弃。”

极为谄媚的声音传入耳中，VIP病房会客室里，燕楼的面色晦暗，“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家妹身体不适，现在还在养病当中，我不想她被打扰的时间太长，沈总有事还是直说吧。”

“妹妹？”

想到燕家对外只透露过的三个儿子，沈耀祖一丝疑惑掠过心头，“是小燕总的表亲吗，怎么以前好像没听说过。”

他下意识往病房内间方向看去一眼，多嘴问了一句。不过也没多想，还是很快把话题拉回到了正事上，“是这样的，先前燕氏旗下的珠宝公司不是跟我们达成了合作嘛，用我们的货轮向海外运送了一批珍贵的珠宝，现在东西不小心在半路上丢了，三千万的赔偿款对我们这种小体量的物流公司来说，实在是太高了，听说这是您负责的产业，所以我就想着过来求求情。”

“您看我这毕竟上有老下有小的也不容易，两个孩子还在上幼儿园的年纪，您说我要是就此背上了债了，那他们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生意上的重大失误，沈耀祖现在却拿孩子出来说事，摆明了的道德绑架。看着他十足的好爸爸样子，燕楼只觉得讽刺。“没想到沈总还是个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