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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宠将刘昀倒给他的酒细细品完,这才放下酒卮,对着张辽道:
“原是大将军的部属。大将军的意思我已明白,张小将远行至此,可是求援而来?不知所为何事?”文绉绉的官腔,听得出客套之意,却无法捕捉到温度。 若是其他人,在这一头冷水浇下来的时候,估计已乱了分寸,或是直接打退堂鼓。 唯独张辽神色不变,庄严一礼,不卑不亢地回答: “离京前,我奉大将军之命,往河北募兵。但当我募完兵,回到雒阳……” 此处略作停顿,省去了后面的话,可在座的两人都明白张辽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一回京,就发现上司何进被杀,前任上司丁原也被宰了,他这个募兵相当于白干,而且招过来的兵还带不回去。 “京中纷乱,移天易日。我在河北募得的千余兵丁皆为流民,背井离乡随我南下,被河内拦在郊外,无处可去。”
说完,张辽起身,再次一揖, “辽不敢求援,更不敢叨扰殿下。只是斗胆……冒昧一问:殿下封地可还缺人?能否给予这些兵丁一个容身之所?”
刘昀此时理解了张辽的想法。 张辽刚到何进手下做事没多久,就出去办个差的功夫,老大何进就死透了。作为何进手下一个官职普通,没有资历的从属,张辽自己都前途未卜、渺茫无望,更别说这些被募来的士兵。他们甚至都没有在官方记过名,被拦在河内郡的城外,连京郊都不给进。随时都可能被当成乱民,被关内混乱的军部势力清理。 张辽带着何进生前留下的信件上门,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陈国虽小,但国君强势,靠着强大的武力震慑肖小,又有名相骆俊济困扶危,收留了邻郡的许多流民,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因为这些传言,张辽一咬牙,带着千人南下,让千人留在陈国郊外,自己带着符传与信件,独自入陈王府拜访。 他心知这一趟希望渺茫,但为了那一千余人的性命与未来,还是甘愿一试。 事实上,刘宠也确实不想收这烫手的一千多人。 换句话说,其他地的任何一个诸侯,都不太愿意收容这一支空降的兵丁,除非实在缺人,不得不冒险为之。 刘昀也深深明白这点。 他们陈国不缺士兵,也不缺人口。黄巾之乱的这几年,他们收了邻郡的许多民众,废了许多功夫才将内部安排妥当。 放这不知底细的一千多人进来,无异于是给自己安定的内部加了一千个不安定的因素,既没有必要,也十分冒险。 何况,这一千多人还不是普通的民众,而是能扛刀能斗殴的士兵,就算新编入伍,也是有把子力气的青壮年。别看这一千多的数值好像不多,一千多个青壮年男人的暴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今天来的是其他人,刘昀大概率会拒绝,可今天来的偏偏是张辽…… 与刘宠对视一眼,刘昀起身,在张辽的胳膊上虚扶了一下。 “将军为这一千人奔波吁请,寻求庇所,那将军——又欲何去何从?”
以张辽目前的官职,尚没有资格用“将军”相称。刘昀的这句“将军”,既是客套,也代表了他的看重与尊重。 张辽讶然,意外地看向刘昀。 比他小三四岁的少年,眼眸清亮而认真,全然找不到玩笑的痕迹。 “我原是丁刺史的从属,后来入了大将军的部曲,未入雒阳军的编簿。”
没入官方的编啊?那正好,流程都免了,跑路也不会有人追责。 “我正缺个‘舍人’,将军可愿暂时屈就,任我陈王府的‘世子舍人’?”
这个官位不太高,可没办法,他爹不缺人,而王世子的属官就那么几个。而且不管张辽未来多么厉害,他现在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年轻人,没有资历也没有功绩,要是给太高的官职,不仅无法服众,就连张辽自己也会心存疑虑。 事实也确实如此。张辽刚刚加冠成年,即便武力过人,在丁原手下担任的也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从事。在何进那服役的时候,何进也没给他一官半职,只把他当编外人员使用。如今素未谋面的陈王世子,一见面就给了个在官署有正式编制与俸禄的职位,这已经是一件极其意外的事。 比起在雒阳乱局中谋生路,在相对安稳的陈国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能得世子赏识,辽之幸也。”
表明意向,张辽仍然没有忘记他此次前来的目的,“只是……那一千余人……”
刘昀看向刘宠。 刘昀是陈国世子,在属官人选上可以自己做主,任用张辽。但一千多个士兵事关重大,必须得由封地的最高领袖做决定。 刘宠视若未见,不疾不徐地替自己斟酒。 虽然没有明言,但刘昀通过刘宠的动作,读懂了他的心声。 ——若想留下张辽,留下他一人便是。 刘昀并非不知道“性价比”三个字,但他对张辽的期望远不止一个俸禄二百石的舍人,自然要将这件事办妥帖了,杜绝所有负面影响。 他快步走到刘宠身边,跪坐在同一张茵席上,替他斟酒。 斟完酒,他垂袖正跽,看似在刘宠右后方极近的位子安坐,实则借着身影与桌案的遮挡,狂戳刘宠的腰。 刘宠的眉心狠狠一抽,端着酒卮的手却是极稳,慢条斯理地饮酒。 戳戳,再戳。 不知被戳了多少下,等到刘宠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被戳麻了,他才放下酒卮,对着张辽道: “那是一千余人,不是十人百人。”疏俊的眉眼一改往日的随和,锋利而威重,“文远可知,若这一千余人生变,会造成多大的祸患?”
注意到称呼上的变化,刘昀及时收手,正襟危坐。 张辽肃容回道:“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刘宠散开眉峰间的厉色,朝刘昀挥手:“便由世子安排。”
刘昀起身:“臣领命。”
这一千多个兵丁自然是不能带进陈县内城的,但也不适合放在郊外。陈国北部的阳夏,倒是一个好去处。 刘昀带张辽前往府衙,当着他的面,有条不紊地吩咐属官,为那一千人做好安置。 府衙的空屋子很多,挑了一件采光好的作为张辽的“公房宿舍”,刘昀便带着张辽四处走动,熟悉环境。 张辽却似不习惯刘昀的厚待,几近纠结,问出心底的疑问:“多谢世子……可是,世子如此挚诚,就不怕我是旁人派来的刺客?”
刘昀将公舍的印信丢给张辽,目含促狭:“带着一千多个人质的刺客?”
张辽:“……” 沉默两息,张辽仍然面色严肃,“那一千个兵丁也可能是策应之人。”
刘昀亦肃容道:“社稷之臣,若因为一点可能有的危殆,就不敢用人,又如何济人利物?”
骄阳洒落,为年轻的面孔染上一层暖色。 “我愿向文远堪托死生,文远可愿信我?”
张辽微怔,握紧掌心的印信。 “愿效犬马之劳。”
…… 考虑到张辽远道而来,刘昀带他逛完府衙,就让他回屋舍休息。 刘昀回到王府,被门房告知——派往徐州的商队回来了,商队的负责人正在内堂等他。 摘下披风,交给随侍,刘昀一边往专属自己的内堂走,一边暗自叹气。 太忙了,真的太忙了,这一天天的,就没多少歇息的时候。哪怕找了许多人才为他分忧,这事还是一茬接一茬,最核心的部分总归要经过他的手。要是什么时候能找到一个万能的内政负责人就好了,能省去许多事。 提起内政,刘昀就想到隔壁郡某个后世公认的内政大触,心中打起了小九九。 荀彧应该就快辞官回乡了……可惜诸葛亮今年只有九岁,不然他也找个时间去南阳蹲点,把卧龙磨出山。 掀开内堂的竹帘,刘昀收起芜杂的思绪,对着里面的人道: “思长,你总算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我得派一支千人弩队,把你从徐州抢回来。”
刚带着商队回来的吕修,脸上还带着疲惫之色,听到熟悉的声音与熟悉的玩笑话,脸上绽开一个真实的笑意,起身行礼。 “世子还在陈地等我回话,我哪敢耽搁,一完成世子托付的事,就赶紧插着翅膀回来了。”
二人重新入座,各自敬酒。 “此行如何?”
吕修笑道:“世子让人造的‘澡豆’,那些世家富户都喜欢得紧,不仅买光了货源,还要与我提前洽购下一批货物。”
说完,吕修让人抬来两箱金银与三箱器具。前者是这次卖货所得,后者是在徐州各地市场买的小玩意。 刘昀随意一瞥,便让吕修抬回商行,回头按照三七分账。 这些黄白之物,并非此行的重点。 等到内堂所有人都退下,只剩下刘昀和吕修二人,吕修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个皂囊,交给刘昀。 封绳被修长的指节拆开,象牙色的细帛落下,露出密且小的文字。 “徐州各势力的牵缠,皆在其上。”
刘昀粗略扫完全部文字,将细帛收入匣中。 “走,‘珍馐阁’的膳夫利用属地运来的珍珠莲,做出了一道名为‘冰粉’的美食,”刘昀拍了拍吕修的肩,“据说清凉爽口,解热消暑,快与我一块去尝尝。”
吃完冰粉,又回府衙处理了一些事务,已至申时四刻,约莫现代的下午四点。 刘昀坚决不做加班人,到点就走。 第二天,下属将张辽带来的那一千兵丁做好统计,整理成册,向刘昀汇报。 “……合计一千三百零五人。其中,三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一千二百人;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八十九人;另有十六人,未满二十。”
竟然有十六个兵丁是未成年。 刘昀立即道:“将那十六人的名册给我。”
拿到名册,刘昀逐字查看,意外地在上面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 高顺。 ……等等,是他想的那个高顺吗? 刘昀不由瞳孔地震。 在三国这段历史的舞台上,曾经有个赫赫有名的角色叫吕布。而吕布的帐下,有一位勇猛的将领,所带领的兵队能以极快的速度攻克敌营,被时人称为“陷阵营”。 这位将领,名字就叫作高顺。 如果这位高顺就是历史上的那位高顺…… 刘昀阖上竹简,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买一送一,这次冒险收容一千流亡兵的选择,真值。